「消消气了老谢,你越骂他越乱。」林翊君居中安抚着,抬眼看了看周围的人,「是就最後这两拨人还没调停好吧?优先让明天有演出的赶紧先睡。」
杂务忙不迭地应承,分走了几个单人间双人间的门卡,擦了擦额上的汗,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道:「有……有两间房说是客人今天没退,这家没多馀的地方了,得有个人和我一起去住其他宾馆。」
说完他抬起头来,视线小心翼翼地在众人脸上扫过,先略去了几位年龄较长丶资历较深的,又嘟囔着小姑娘也不合适,最後目光停留在了钟磬音的身上。
「就磬音吧,和我出去住。」
钟磬音拧起了眉。
累了一天丶折腾了一天还熬到现在,说钟磬音心里一点火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他倒也不介意出不出去住,且当下这确实是唯一的解决方案,但那人所当然的语气,没由来地叫钟磬音觉得不舒服,一时便没有接话。
其他人自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谢双睿和林翊君只想事情可以顺利地丶快速地解决,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杂务更是伸手就来推钟磬音的箱子。
完全是下意识地,钟磬音拦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道带着冷气的声音从高处落了下来。
「还他妈在闹什麽?」
钟磬音十分确定,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杂务打了个激灵。
钟磬音甚至不用抬起头来就知道是谁在说话,然而他还是抬起了头。
宁淅看起来像匆匆睡过一觉——他乘坐的是上午的第一班飞机,要起得很早,补眠是当然的——头发有些乱丶身上穿着睡衣,脸色难看得像庙里守着门的四大天王。宁淅站在宾馆二楼的廊梯边,双手搭在扶手上,手里还夹着一支烧了没多少的香菸。
重山话剧团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中青年段台柱子之一的宁淅老师,脾气相当之不好。
一时间所有人静默下来,连带宾馆的服务人员都被气氛感染,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触了宁淅的霉头。
「宁老师,」林翊君先叫了宁淅一声,转身往楼上走去,嘴里安抚着,「明天开场可是你的戏,你别掺和这些,好好休息。」
宁淅看了林翊君一眼,低头狠狠去瞪杂务,那人又是一哆嗦,赶忙抬头说:「是是是,宁老师您房间安排好了就快休息吧,我们这……我们这都处完了,我和磬音这就走。」
「走去哪?」宁淅眉头皱起来,说话间林翊君已经上到二楼,轻声解释:「说是房间没安排开,磬音他们俩今晚去别的地方凑合一宿。」
宁淅低头去看钟磬音,眉心依旧紧锁着,视线又落在两个人扶着的行李箱上,不由「啧」了一声。
「没安排开还是钟磬音的不是了?谁搞乱的事谁他妈自己去,少捎带别人做慈善,钟磬音明天就不是开场了?大半夜来回来折腾,明天七点半就要去现场认台,是派车去接他还是让他自己再跑回来?」
「宁丶宁老师……」
「宁淅,现在别说这些了。」林翊君揽过宁淅的肩,柔声劝他,「这边宾馆实在排不开,你看下面的人,年龄大的肯定不行,也不能让小姑娘家家出去住,委屈磬音这一晚,明天房间就排开了。」
宁淅看了林翊君一眼,叹了口气,放轻了些声音道:「这地方最好的宾馆就是咱们住的这个了,又是旅游季,说不准出了这个门那小子能带小锺去随便找个招待所睡大通铺。」
「我知道,这不也没办法……」
「横竖都是委屈,办法还有点。」宁淅吸了一口烟,将菸头按灭在垃圾桶上,垂头看向钟磬音。
「——自己想瞎折腾的就别带着别人,小锺今晚和我挤一宿得了。」
宁淅说要挤,事实上,一米八宽的大床就算睡两个成年男人也并不会太挤。
钟磬音拉着行李箱跟在宁淅身後进了房间,刚想再说声谢谢,宁淅却没给他机会,拿起桌上的一包烟和打火机径自往阳台去了。
借住一晚不需要用到多少东西,钟磬音只从行李箱里翻出了换洗用品,对着阳台嚷了一声「宁老师我去洗澡了」,便有些拘谨地进了浴室。
剧团虽说名义上「同甘共苦」,但许多人是会自掏腰包换更舒适的房间的,以宁淅的地位,就算他自己不说,杂务也会给安排妥当,决计不会让宁淅住在憋屈难受的地方。
房间里的浴室做了简单的乾湿分离,外面还有个小阳台,对於按照一般「规矩」只能住没窗户的双人标间的钟磬音来说,这个居住环境比起「委屈对付」,更像是「因祸得福」才对。
钟磬音脱掉衣服,稍稍舒展了一下筋肉便将浴巾挂了起来,站到淋浴蓬头下。
温暖的热水浇在头上,一天的酸乏劳累和寒冷僵硬终於缓解一些,钟磬音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眼前浮现出刚才宁淅居高临下的样子。
宁淅骂人骂得凶狠,但是对於被偏袒的受益人钟磬音来说,连那阴沉的脸色都是温柔可亲的。
——不愧是我喜欢了七年的宁老师!
小粉丝钟磬音双手握拳喜滋滋地想着,睁开眼伸出手要去挤洗发水,眼角的馀光里,突然有一块拇指大的漆黑物件一晃而过。
「啊——!!!!」
一声中气十足的尖叫震掉了宁淅手里才吸了一半的香菸,接着身後的房间一阵乱响,宁淅怔了一下才意识到,是浴室里的钟磬音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