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泳便朝吴锦一等人道:“众位英雄聚在此处,是动了手么?所为何事?”他手下有人似是认得吴锦一,便出声问道:“吴兄弟,你的叉为何断了?怎地在此打了起来?”
吴锦一敷衍地应了一声,却纠集了自己带来的人,朝三位掌门人行了一礼道:“我等输得口服心服,就此离去。这山还不曾搜过,讨伐魔教之事,有缘再一献绵力罢。”说罢也不要那断叉,一群人各各结束停当,果然扬长而去。紫袖目送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有些沉。
方思泳略一思索,似是明了吴锦一的话,对紫袖道:“竟有魔教小喽啰在此拦路么?我三大门派同时前来,就凭你一人,能拦得住几个?”
紫袖听他说自己是魔教喽啰,也不辩解,只道:“乔木庄、景行门、灵芝寨的大名,如雷贯耳。晚辈不才,自然不敢同时与三位领作对。”方思泳打量他两眼,笑道:“现在认怂,却也晚了。你同魔教是甚么关系?”紫袖见他眼中精光内敛,显然内力精深,自然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答道:“晚辈只是路见不平,不知各位又与魔教有甚么仇怨?”
这话刚出口,嘉鱼背对众人,便朝他挤眼睛皱鼻子,示意他不可再说。紫袖心中不解,暗自想道:景行门和灵芝寨尚无人被魔教动过,我只想劝他们没仇的便先回去,这也不行?正疑惑时,景行门掌门卫怀忽然开口道:“魔教害我武林同道,妄图入主江湖,人人得而诛之。你年纪轻轻,不懂此间利害,早些家去罢。”他骑在驴上,只如游览山景,一派悠然散淡,声音也低,却字字清清楚楚送进所有人耳中。
嘉鱼听了,便向一旁让开,叫紫袖从自己身边过去。方思泳却走上前来,伸手一拦,道:“慢着,若你当真与魔教有关,岂能这般叫你走了?”紫袖被他拦住,身前便隐隐有一道劲力掠过,竟像平地起了一面墙壁,别说走,只能朝后再退几步,方能消去呼吸间淡淡的涩滞。
方思泳又道:“阁下方才力克群雄,竟劝走了那许多人,想必也有两下子。只不知怎么动的手,也同我们说说罢?”
紫袖情知今日一遇,不能善了。事到如今,即便让走,也着实无法轻易离去:他牢牢记得吴锦三排过的高人谱,眼前这三位和展画屏同为大派掌门,都是一流高手,如若过了山去……他脑中早已止不住地去想这些人寻到魔教、联手围攻展画屏的场面,也止不住地担心。双方一旦对上,展画屏必然困难重重,甚至殊无胜算。
想到这里,再也顾不得其他,干脆一抱拳道:“在下京城洪三,今日难得一遇方庄主、卫掌门和嘉鱼寨主,小子斗胆,向三位头领各讨教三招:若接不住,自然不阻各位英雄去路;若万一能接住,各位便即请回,待召集英雄大会时,再一齐讨伐魔教如何?”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丁曦说的“赌注可以小,胆气不能小”。自己能有甚么赌注?不过一人一剑。不如就在此处赌一赌,撑不住大不了回去养伤;若竟撑得住,岂不是解决一个大难题?方思泳说得不错,自己拼尽全力,也委实拦不住几个——只是拦得一个算一个,再多一个便赚一个。当下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越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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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出展画屏来鞠躬)
第67章今是昨非(5)
此话一出,三位领身后的子弟有些便微微摇头,还有些面现不屑之色,更有些像是没见过这般不要命的,表情各异,照着他一个劲儿瞧。方思泳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既点了名,咱们身为前辈,少不了就得迎战。”回身一招手道,“嘉鱼寨主,你先上罢。”
紫袖望向嘉鱼,揣度着自己能在她手下撑过几招,却听她脆生生地说:“魔教不曾上我门来,我同你们到这里,本就是跟着来壮壮声势,见见世面,可没说过要跟这无名小辈动手。已去过好几座山,既没见着魔教教主,在这里打架又有甚么意思?”又对紫袖道,“洪兄弟,咱们也算交过手,你资质不高,不必向我讨教了,我没得可教。”
方思泳听了此话,却忽然笑道:“寨主许是嫌弃指教这位后进没甚么彩头?倒是方某莽撞了。既如此,回头我多给你一罐草药如何?”
嘉鱼望了紫袖一眼,沉默不语。方思泳打量着二人,露出了然的笑意。紫袖听他提起草药,自然知道是用在金环儿身上,心中便盘算起来:银环儿跟着魔教那黑衣青年走了,想必方思泳不久也现甲虫已失,却不知道自己和嘉鱼在庄外早已瞧见,竟还想借此要挟嘉鱼。他暗暗地想:“这人果然存心不良,说着多给一罐,实则是在提醒她,乔木庄高兴了多给,不高兴自然少给,她也没有办法。只是若因此让嘉鱼为难,倒不好了。”
想到这里,便打算率先叫阵,嘉鱼却半转过身,不以为意地对方思泳说:“多给自然好,只是今年的草药已够了。我们山里人,讲究的就是过一日享受一日,今天有口吃的,就不妨歇到明天再做活。方庄主,待我明年缺药时,再来助你便是。”随即回身走向灵芝寨众人。那些穿着彩绣衣衫的男女,先是让开一条路,又都跟在她的身后,走出几步,便唱起山歌来。乔木庄、景行门诸人一声不吭,看他们慢慢去了。
紫袖心里对嘉鱼甚是感佩,却也不禁打鼓:她当着这许多人兀自走了,丝毫不给方庄主留面子,他想必不会善罢甘休。果然方思泳沉下脸来,却依然颇有风度地看了过来。紫袖不等他开口便道:“晚辈着实资质鲁钝,还请方庄主手下留情。”方思泳温言道:“你禁得住我三招不死,咱们再说后话。”说着便抬脚向前走了两步站定。
紫袖紧盯着他的步法,全神戒备。方思泳内外兼修,将乔木庄引以为傲的“朽功”练得炉火纯青,又擅长两门外功,一名摧枯手,一名丧败拳,极言其劲力奇崛,临阵对敌直如摧枯拉朽,叫对方一败涂地。此刻连观战的众人也是鸦雀无闻。
方思泳右拳击出,是丧败拳中的一招“南山岩”,取自山岩崩裂翻滚的威压情景,出手时隐约竟有隆隆之声。紫袖提了口气,右手五指张开,手掌试图包裹他的拳势,左手抬起常明剑,剑鞘直取方思泳上臂穴道。方思泳毫不在意他那一掌,拳风如碎石,径直压向常明剑。紫袖惊觉自己的力道在半尺外无论如何也推不动了,忙再提气,却被他势如破竹,一拳击在肩上。
方思泳收回手去,紫袖却被那劲道催得胆寒,眼看竟是要毁去自己一只手臂的打法,连忙后退卸力要保住臂膀,却终究禁不住这一拳的劲道,胸口登时闷痛,喷出血来,朝地下坐倒。
方思泳倒背着手,并不上前,只在原处等;乔木庄子弟想是看惯了自家庄主克敌制胜,毫无意外之色。紫袖看着他一身宗师气度,也自歆羡,默运一口真气,忍痛稳住打晃的双腿,站起来道:“还有两招。”
方思泳仍然温言道:“洪小侠对方某这丧败拳可还瞧得上?既试过了,咱们再试试摧枯手罢。乔木庄这套压箱底的宝贝,虽不像灵芝寨是当年中原‘无为手’的正宗嫡派功夫,可也是天下独此一家,再没旁的人会了。”说罢右手未动,只伸出左手来,摆了个起手式,手掌朝内,指尖向前,虚虚遥指。他指节凸出,手势犹如枯松,看似随意,五指、手掌却既沉稳又灵动,隐含数种变化,只这一动,便瞧得出耗费了多年心血,着实老道,连景行门众人眼中也都露出赞赏之意。
紫袖一见,便知自己决计敌不过他一招半式。方才的丧败拳,方思泳显然是留了情面,劲力一即收,却足令他受用了十分;此刻这一招,必然要更加威风赫赫了。
方思泳衣摆微动,便掠向紫袖,想是不愿意自降身份,刻意放慢了脚步,朝他拍来的手掌也动作分明。紫袖定睛瞧去,认得这一掌果然是摧枯手中的一招“吊昊天”,掌力如天穹盖地,在数步之外便从上往下覆住自己头脸。他暗道不好,自忖若是中了这一掌,怕是不死也去半条命,当下只能运足三毒心法,在周身流转不休,抬起手来,竟要死扛这一击。
正待迎上方思泳的手,却觉劲风袭面,一道身影飞快闪过,只听身前“砰”地一声,两个人同时跃起,朝一旁移出一丈来远。众人纷纷惊呼,紫袖也茫然看去,原来是卫怀伸出一掌,将这招“吊昊天”接了过去。虽只响过一声,两只手却早已换了数种手势,一劲瘦,一粗胖,隔空相对,劲力激得嗖嗖低响,显然是在变招。紫袖自然看见这场对峙,只是与这卫掌门并无交情,不懂他为何出手相助。
方思泳和卫怀又换了几式才停了手,都是沉默不语,面色不善。紫袖正欲向卫怀说话,却听一旁“啊嗷、啊嗷”两声大叫,霎时喧哗起来。众人忙看时,原来卫怀过来迎战,景行门的弟子便去牵那灰驴,那驴倒尥了蹶子,对身边的人又踢又咬,全然不复方才听话乖顺的模样。景行门众人徒负一身武艺,却不知如何对付这头驴——硬打硬捉,只怕掌门失了代步牲口,因此都围在一旁,手忙脚乱,有的去拉衣裳,有的已被踢中;连那位英风肃爽的高师兄,也在一边皱眉。乔木庄众人不禁嗤笑起来,纷纷指手画脚,更有人夹带几句讥讽,一时肃然氛围荡然无存。
卫怀回头看着那驴,在一片哗然中不为所动,只嘬口为哨,朝那奋力折腾的畜牲轻轻一吹,那驴立即停脚住口,竟吓得跪在了地下。众人见这场景滑稽,都要笑,却立时感到一股凉风挟着淡漠之意飘然而过,不禁要起鸡皮疙瘩,登时肃静。
紫袖被这一股杀气一激,倏然想起一事,豁然开朗,心道:“对了,听说卫掌门出身屠户,从小便学着杀羊宰猪,目无全牛,后来才拜在景行门学艺,却仍带着这一重漠然,兵刃也是屠宰用的尖刀……是以这驴即便天不怕地不怕,也独独怕他。”
待驴好容易安定下来,人群中却有人抽着鼻子问道:“谁烧东西呢?这山林子里,快别作死。”紫袖也已闻见烧灼之气,此刻方见有丝丝缕缕极细的轻烟,由背后向前飘去,只是太轻太淡,众人方才又都看驴,竟不曾觉察。此时烟气已被风吹散,将众人笼在其中。卫怀的灰驴踏着泥土大叫起来,众人纷纷迎风流泪,也不禁叫骂着去捂眼睛,动作快的便朝更远处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