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尧章也觉这糊涂行径贻笑大方,自嘲两句放弃了。
文小青母子次日一早便要动身,今晚得早睡。
柳竹秋还想多看会儿书,挪去书房下榻,二更天方熄灯就寝。
朦胧入梦之际,对面卧房顶上的瓦片呼啦作响,她一惊而起,抽出墙上的宝剑推门查看。
瑞福和文小青也相继出门,三人都听了到那阵异响。
“是野猫打架吗”
“不对,动静太大了,定是人为的。”
他们正疑心是梁上君子造访,一件小物品飞过门墙落入天井。
那是一只包了小石子和迎春花枝的纸条,又是万里春来的讯息。
“有人欲害汝”
柳竹秋意识到刚才的响动是万里春与刺客搏斗时出的,让文小青母子快去书房躲避。
她和瑞福紧握兵器守在门口,时刻警惕备战,直熬到东方欲明,晨鸡登坛,方确定歹人不会卷土重来。
天大亮了,她派瑞福去附近街巷探查,不多时听他带回一个惊人情况。“前面锅盖胡同里躺着个穿黑衣的死人,胸前有个血窟窿,好像是夜间被人打死在那儿的。里长已报官了,好多人正围着看呢。”
柳竹秋断定那是被万里春杀死的刺客,也猜到了害她的人是谁,忙对文小青说“我搞垮贾令策,已然激怒他的朋党,这刺客八成是唐振奇派来的。你这会儿回家定有危险,还得和仇儿留下多住几天。”
文小青也很慌骇,同时为她担忧,建议她立刻向上位者求助。
柳竹秋挂出红灯求见太子。
听说唐振奇派人暗杀她,朱昀曦甚为惊怒,又想那太监连他这个太子都敢加害,天底下也没有他不敢干的坏事了。
他即刻吩咐陈维远派人去温霄寒家护卫,柳竹秋认为不妥。
“殿下若派人保护臣女,外界必会说我是您的亲信,传出流言对谁都不利。臣女只要变会柳竹秋躲在家里,歹人便寻不着目标。瑞福是小厮,臣女也能找到地方安顿他。只文小青母子难办,还望殿下能庇护。”
朱昀曦考虑一阵做出安排。
“窦选侍怀了身孕,需要医婆服侍,就让文氏冒充医婆,把她和孩子都接到东宫来住吧。”
柳竹秋闻讯吃惊,忙道喜“臣女贺喜殿下,愿殿下早得龙嗣,福泽绵延。”
皇家注重开枝散叶,太子的妃妾若诞下皇孙,本人的地位将更加稳固。只是若皇长孙是庶出的,又会为将来的储君之争埋下伏笔,真是桩喜忧参半的消息。
她欢眉笑眼不见半分失落,朱昀曦心中不快,支开旁人,招她近前数落。
“你现在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了,却让孤替你捡烂摊子,这是为臣之道吗”
柳竹秋也怕功高盖主,谦卑表示“臣女纵有微末建树,也全仗着殿下护持,等殿下得登大宝,臣女定会告诉世人,此番惩治奸邪都是秉承您的旨意,您才是为民做主的圣君。”
她乖觉知趣,哄退朱昀曦的怨火,心想“这人聪明懂事,大概真不敢在孤面前吃醋。”
他不太遵守皇家规范里的细则,只对大条款一丝不苟,在后宫雨露均沾这条尤为严谨。
上月得知窦选侍怀孕,他对冯如月和其他三位选侍都做出过相应解释,柳竹秋勉强算他的女人,也该知会一声。
“那窦氏自孤十三岁起便伺候孤,是东宫最早正名分的女子,先受孕亦在情理之中。她年长孤六岁,论姿色谈吐都不及太子妃和其他选侍,孤每月只去看她四五次,并未施以过多恩宠。”
柳竹秋明白太子这是拿她当妾室看待,向她宣示公正,心里排斥,有意说些不讨好的话抵触他。
“那殿下在众位妃妾里最宠谁呢”
朱昀曦怨她犯忌讳,斜睇道“孤向来一视同仁,除太子妃正该多受礼重,其余选侍待遇都一样,从未厚此薄彼。”
柳竹秋边听边做算数,五个女子每人每月才能摊上四五天,其余二十来天都得守空房,那这个丈夫跟过路的歇脚客有何区别
不过站在太子的立场看,一个月至少有二十五天要周旋其中,顶多五六天空闲,诚可谓孜孜不倦,兢兢业业,想来心力交瘁亦是常事。
可见这一夫多妻的制度对男女都没好处。
朱昀曦说这些的目的是诱导她感恩,见她居然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狠狠捏住她的下巴。
“你这是什么反应又在装傻气孤”
他的心思有时很不好猜,柳竹秋认真动了动脑筋才反应过来,甜笑装乖“东宫的娘娘们肯定不像臣女这般愚钝,经常惹您生气。您饶了臣女那么多次,说明最疼臣女,臣女真想向老天借寿一万年。”
“活那么久,你想当老妖精”
“臣女活到一万岁,才能终生侍奉您呀。”
她马屁拍到位了,朱昀曦开心地撒手,贯彻主上必备的口是心非“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孤王不过看你脑瓜子机灵才留着你为孤效力。你若恃宠而骄,不思进取,孤王身边多的是人能取代你。”
柳竹秋知道这并非玩笑。臣子只能在他们老朱家讨饭吃,是谓店大欺客。天下人才都得归附皇家,故而取之不竭。
君王自号公平,就像老虎自称吃素一般荒谬。
朱昀曦处事分得清主次,强化了君臣尊卑,转为关心她的处境。
“唐振奇报复心强,绝不会放过你,你是想放弃温霄寒的身份,往后都躲着他吗”
柳竹秋不甘被动又能权变,已有了一些想法。
“此贼树大根深,又得陛下器重,比贾令策之流凶悍得多,短时间内是奈何不得他的。臣女这两日总在思量,并非没有办法解困,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臣女过不去心中的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