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大家走路的地方,你們偏要密語,應該是不害怕被人聽見的,結果被人聽到了,立刻倒打一耙,是誰不要臉?
「這寺里僧人香客,也太冤了些。」
不是她,也會有別的人經過,被迫聽到『密語』,被迫被罵,可不是無妄之災?
宋采唐慢條斯理道:「廂房——是個好地方,我以為一般人都懂。」
幾句話,沒正面懟人,可夾槍帶棒的,嘲諷鄙夷一處不少,直直刮向對方臉皮。
「呵,女人。」
略矮的精瘦男人蓄著山羊鬍,明明鬚髮皆黑,法令紋卻深的令人同情,對身邊男人又捧又哄,伏低做小,見著她,好像見到了終於可以耍威風的機會,一派高高在上,傲慢無情:「牙尖嘴利,懲能做強,光天化日之下獨自行走在這都是男人的寺廟,簡直有傷風化!」
說完,他沖一邊的推拱手:「大人,如今非常時期,出不得錯,正該下令,將此女逐出寺廟!」
推官個子略高,五官湊一塊也不醜,背直胸挺,很有股子官威,聽得此話,沉吟片刻,一副十分聽得進諫言的模樣,輕嘆口氣:「孫仵作說的不無道理,確是該謹慎——」
說話音,似乎決定了怎麼處理宋采唐。
宋采唐冷笑一聲:「小女子不才,恐怕不能讓二位如願了。」
孫仵作細眼一眯,內里全是沉沉暗色:「你以為你是誰!」
「不敢稱大,敝姓宋,便是閣下眼中掀起風浪的剖屍女。」
孫仵作眼睛倏的瞪圓,手指指著她:「你你你你是那個女人!」
「有句話,閣下說的不錯,仵作一行,看的是真本事。然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你不會的東西,不一定別人不會。」宋采唐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孫仵作,遺憾搖頭,「剖屍是門手藝,不但要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很難學,需要腦子的,你這樣的……私下偷偷剖一百具屍,也不可能學會。」
這明晃晃的瞧不起,孫仵作氣的鬍子都翹起來了:「你——」
宋采唐卻沒同他磨嘴皮子,仿佛他是一個非常不重要的人物,不值得關注,直接指著他,看向推官:「這樣只練嘴皮子不練手藝,只會排斥他人的東西,靠不靠得住,大人心裡該好生思量才是。」
「放——放肆!」孫仵作口水差點噴出來,「你是哪個牌面的人,配同郭推官說話?」
宋采唐仍是不理他,越過二人就往前走,邊走,邊跟郭推官留話:「若有朝一日,郭推官幡然醒悟,我宋采唐,隨時願意幫忙。」
孫仵作氣的老臉繃不住,直接罵出聲:「小浪蹄子長的不怎麼樣,想的倒挺美!呸!誰用得著你幫忙!」
他這話罵的太粗,郭推官也看不過去了,皺眉伸手,攔了一攔,給了孫仵作一個嚴厲眼色。
孫仵作趕緊束手垂頭,眼珠還是飄的,一邊後悔,暗罵自己沒穩住,被個女人挑起了火氣,在郭推官面前出了丑,一邊咬牙切齒,心道下一回再碰上,他定要好好教這蹄子做人!
不提雙方陣營,這短短一照面,宋采唐表現,已是非常不給面子,郭推官在刺史跟前沒什麼尊嚴,在下面人圈子裡,卻是很要臉的。
他直接揚聲:「不勞宋姑娘費心。世道生存不易,女人尤甚,姑娘還是注意好生保護自己,莫被人欺負了去。」
這話,看起來像溫柔提醒,又像是隱意威脅。
宋采唐頭都沒回,聲音非常穩:「很好,我等著推官大人無計可施,上門相求的一日。」
「我一定……不、吝、賜、教。」
陽光落下,靜寂無聲,少女身影亭亭,髮釵流蘇耀著金光華彩,似乎近在咫尺,又似遠在天邊。
怎麼看,氣場都壓過了自己。
郭推官面色十分不虞,目光森寒的瞪向孫仵作。
孫仵作剛剛表現不佳,眼下正收斂反省,莫說說話了,頭都不敢抬,根本沒看到。
郭推官氣的袖子一甩,剛要離去,就聽到高處有聲音傳來。
「破案本事沒有,欺負女人倒是在行——」
這道聲音慵懶散慢,中間似乎還打了個哈欠,沒半點貴重之意:「推官大人可真讓某大開眼界。」
郭推官抬頭,很快發現了臥坐於樹,枝葉掩映間的人,眼瞳驟然一縮,立刻躬身行禮:「下官郭離,見過觀察使大人。」
孫仵作趕緊跟著行禮。
之前宋采唐是女子,穿著平民衣服,沒有官身,他還敢言語欺侮,眼下這位可是實打實的貴人,別說說話套關係,他連個屁都不敢放。
趙摯背靠樹幹,長腿微屈,微微闔眸,臉上有斑駁光影晃動,似乎十分愜意。他沒說話,沒反應,也沒做手勢讓底下的人離開。
郭推官暗自琢磨這尊神的用意。
話音像在擠兌他欺負人,又像在諷刺他本事不夠,半天破不了案,可語氣並沒有責怪之意,懶散隨便……到底是真生氣不滿,還是純粹睡覺被打擾了,心下不爽?
郭推官悟不透,斟酌著答話:「齊雲氏一案,非是屬下不盡心,實是案情錯綜複雜,疑點多多……」他看了眼趙摯,目光微微閃爍,「刺史大人都知道。」
他在暗示,這案子管轄權歸刺史,觀察使到天華寺並沒有截過來,所以——
「哦,李光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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