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芊芊无法理解,既然林雪花明白一个举目无亲、无权无势的小姑娘无法在贫瘠的土地上活下去。那为什么还要害原主呢!
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能妨碍她什么?值得这般作贱她。董芊芊想不明白,她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么复杂的家庭关系。
林雪花嫁进来的这三年,一方面不遗余力地使唤原主做事,好像她是这家买来的丫鬟一样,生来就该伺候她。
可与此同时,林雪花望向她的眼神里又满是抵触,只要原主的身影一出现。
脸上的厌恶之情便溢于言表,就好似在炎炎夏日瞥见了一只嗡嗡乱飞、惹人厌烦的蝇虫,避之唯恐不及。
好像原主是她的阶级敌人,不打倒誓不罢休一样,她那点扭曲的舒心快意,全然建立在对原主无情的压迫与奴役之上。
让她在这个所谓的“家”里,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与安宁。
以至于最后客死他乡,连尸都随着天葬回归自然,被秃鹫、山鹰之类的捕猎者饱食了一餐。
董芊芊自问不是个好人,她秉承着向来有仇必报的理念过活,但也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害人。
就拿董双环下乡这件事来说,如果林雪花上辈子没害过原主的话,她大概也不会对这对母女怎么样,可林雪花既然敢下手,那她就必须予以还击。
以彼之力还施彼身,才是最好的报复方式,董芊芊冷眼瞧着,依偎在林雪花身边六神无主的董双环。
她好像还是不能接受即将下乡的事实,一个劲儿地向董二成确认。
“我必须去延边吗?我连那边的话都听不懂,他们也听不懂我说什么!我去了那边会成为聋子的,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董双环挂了两行泪珠,凄凄惨惨地说着话,但董二成依旧油盐不进。
他见林雪花瞪着眼,死命地攥着工业劵,也不好上前抢夺,毕竟林雪花有伤在身,他父母孩子俱在身边,他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不能跟油尽灯枯的妻子较劲。
万一生什么意外,他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说不清,只好先劝解着可怜的母女俩,先理解一下他。
“我能有什么办法,谁让你是城里户口呢!上边盯得紧,我只是一个副厂长,上面还有一个正厂长压着,我没有一手遮天的本事。
工会新主席方勇武这两天总找我谈话,明里暗里地让我公事公办,厂里马上要来的钱书记还不知是个什么脾性!
万一他也跟方勇武一样是个板眼性子,我以后下班可能都要晚俩小时,我能帮你什么!”
董二成半真半假吐出了自己的困境,完全纠结于方勇武总是以请教厂内职工生活为由,变相敲打他这个副厂长。
最关键的是他还没办法拒绝这种请教,只能顶着方勇武的骚扰硬着头皮办公,一连几天下来,他人都消瘦了不少。
哪还有心情管董双环去的延边说不说普通话,他再被方勇武盯几天,可能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满心焦灼地想要骂人的董二成,看在董双环哭得梨花带雨的份上,伸手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总算软下心肠说了点宽慰的话。
“我也不会完全不管你,好歹你是我女儿,去延边不算什么大事,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想办法把你调回来。
在钢铁厂当了知青又回来工作大有人在,吴千屿不就是个例子吗?
十七岁去了西双版纳下乡,没过五年她人不就回来了。除了黑瘦了些,穿上羊皮大衣还不是照样光彩照人,只要她不说,谁知道她下过乡!”
董二成出于无奈说出口的话,落到在场其他人耳中泛起了不少波澜。
原主临下乡的那一晚,董二成同样假模假样地说过这番类似的话,原主把这话当成了精神支柱,支撑着她抗过了不少难熬的夜晚。
可惜董二成到底是食言了,他不仅没有帮原主回到城里,反而还要借董双环之口,让原主为了他的工作在西北安分守己,回城工作想都不要想。
历经磨难的原主想不明白,董双环为什么这么说,但董芊芊却很清楚这是借刀杀人。
借有权势的董双环这柄利器,杀掉原主这个不安分的污点。
毕竟那时头上有了“官僚主义”帽子的他,向上翻身时最忌讳旧事重提。
为了不让原主拖累他,他宁可让与原主最不对付的董双环羞辱她,也不跟原主说一句实话。
就像现在这样,为了他的前途董二成满口的谎话张口就来,在董芊芊听来只是为了粉饰太平。
她想,或许她可以留着这儿,不出国了,她要好好活着,冷眼瞧着她们的结局,尤其是董双环。
如果她知道董二成完全可以把她调回城,但却不作为,会不会气到疯呢!
如果是那样可就太好了,到那时她一定要一字不漏地替原主把那些羞辱她的话还回去!
一想到这些,董芊芊面上泛起了红光,配合着董双环止不住的眼泪,昔日仇敌的眼泪乃是大补,补得她整个人神采飞扬的光。
但这一幕落在虚弱的林雪花眼中,着实滚烫般伤人。她狠狠地咬着下唇,唇上几乎要沁出血来,心中恨意如潮水般汹涌澎湃,恨不得上前撕了这个董芊芊这个沾沾自喜的贱人。
要不是这小贱人没去下乡,要不是她户口不在她手中,她女儿又何苦去东北种地,听说那里最冷的时候,雪地里都能埋人,她家双环哪里受过这般苦。
贱人、这一家子都是贱人,她不是小孩子,听得清楚董二成的话外音,有机会时会把双环调回来,有机会?能有什么机会?
吴千屿之所以能从那偏远的山头回来,还不是因为她是他爸唯一的女儿,吴会计生了病硬挺着不治身亡,就是为了他女儿能回城顶他的班。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怜她家双环有两个爹,却没一个肯让她顶班。
她是妇联的临时工,没法让双环顶替。可其他两个可都是正式工。
为了这事她拖着病体去周家闹过,请周志远看在双环是他唯一的孩子份上,把他那份汽水厂的工作转给双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