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凉来到了客厅,一向起得比鸡还早的自律人士今天显然起晚了,比苏韫晚这条米虫还晚,她似乎没睡好,眼下有微微的青黑。苏韫晚停下跟外婆撒娇看向她姐,问:「阮凉,今天要去公司吗?」
阮凉飞快看她一眼,低着头回声:「马上出门。」
回答完发现自己手上空落落,是忘记了将公文包从房间里带出来,微微蹙眉,有点不适应自己竟会犯这种错误,转身回屋。
苏韫晚从沙发上下来,跟在她姐身後,亦步亦趋地跟着对方走。阮凉回头看她,苏韫晚朝她道:「我也去你的房间瞧瞧。」
一道视线停落在她们身上,结束了比划的沈谕正神情不明地盯着她俩。阮凉接到这束目光,摁下了还想跟苏韫晚掰扯几句的念头,什麽都没说什麽都没阻止,抬步朝屋子走去,苏韫晚自然跟上。
走进卧室,阮凉径直去拿放在梳妆台上的公文包,保险起见还打开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文件,这时关门声从身後响起,很轻一声,她抬头去看,看见是跟着她进来的苏韫晚轻轻把门关上了。
「?」阮凉眼里浮现出一丝疑惑,询问的眼神落在关上的门上。
苏韫晚朝她笑,解释:「聊聊。」
阮凉:「……」
「我还要去上班。」她淡淡道。
苏韫晚说:「简单聊聊,不会影响你上班的。」
阮凉默然。
苏韫晚走到阮凉身边去,瞄了一眼化妆镜里的两人,微微失神,阮凉不想浪费时间,主动问:「聊什麽?」
苏韫晚仍然看着镜子,看她姐万年不变的职业风装扮,嘟哝:「阮凉,我给你买的衣服你是一件也没穿啊,都说了你这麽穿很老气……」
就聊这?
阮凉抬步就走,苏韫晚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一只胳膊:「等等,我要聊的不是这个!真的!我……」
苏韫晚就喘出一口气,她的手还拉着阮凉的手,脸上的表情慢慢沉静下来,她轻声问:「阮凉,你为什麽要参加恋综?」
阮凉一顿,抽出自己的手说:「你就想聊这个?」
「嗯。」苏韫晚眼睫颤了颤,说,「我想知道。」
她抬眸,顾自推断,「是因为妈妈的话吗?妈妈催你谈恋爱,所以你就听话地想找个人谈恋爱?」
阮凉:「……」
「……不是这样。」阮凉否认,她的否认太慢了,苏韫晚确认了,就是这样。
苏韫晚眼里波光一片,是外面的晨光反射而入,春日的晨光姗姗来迟,苏韫晚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放春光流入。
她靠着窗,回头:
「阮凉,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苏家的时候吗?
阮凉身形一颤,她当然记得。
一身脏污破烂的她莽撞地闯入这个不属於她的地方,穿着整齐的女士先生从车上下来惊讶地看着她,她的羞耻感一瞬间拔升到了头顶,脚趾头在开了嘴的破鞋里扣动,但她没有退缩,仰着头,卑鄙的眼泪无声流淌。
她知道从车上下来的女士先生有多善良,所以她展示着自己有多可怜。
那是她此生最不堪的样子,她怎麽可能忘记?
苏韫晚并没有一定要让阮凉回答的意思,等了等没等到回答便接着说下去。
她说:「你刚来的时候经常半夜惊厥,妈妈每晚都要去你屋外转上几趟。」
「她留意你爱的食物,之後餐桌上每天都有几样是你爱吃的。」
「你刚来的时候正是发育的时候,个子窜得很快,妈妈很忙,出差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阿姨没有注意到你的裤子短了,非常自责。」
「入学新学校,你在学校跟人打了架,爸爸跑到学校,一向温和的他第一次跟人发了火,而且是对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相当泄气。」
「接到班主任的电话要开家长会了,爸爸妈妈为了争夺给你开家长会的名额拌嘴半小时,但你回家隐瞒说家长会不开了,他们很失落,最後怕你知道,悄悄去的。」
……
阮凉的眼泪无声流淌而出。
她知道的,她知道苏家对她有多好,因为知道,所以感觉沉重,感觉她不配,这样的恩情,即使她粉身碎骨将自己整个献上也还不完。
「阮凉,你在想自己还有什麽能奉献出来的才能偿还苏家的恩情吗?」
阮凉垂眉流泪,苏韫晚看着她,叹气:「姐姐真的很笨。」
她说,「苏家不缺钱,资助一个孩子只需要给钱而已,而我爸妈对你所做的,那些琐碎的关怀,那和他们对我所做的是一样的,那不是资助,是爱。」
她说,「姐姐,爸妈只是把你当成他们的孩子在爱。」
「妈妈问你谈恋爱没有,你不需要真的谈个恋爱来报答她,那不是命令,只是关爱,你可以顺便谈谈恋爱,也可以任性地回一句我还小,你现在去跟她这样说,她肯定嘀咕你两句,然後再也不谈这件事。爱不是资助,无需计较付出与回报,不要有负担,不需要报恩的想法。阮凉,你的家人从来没有想过,在你逃出一个牢笼之後,再次把你关进另一个牢笼,你完全可以做自己。因为是家人。」
静默。
室内的晨光渐浓。
天气开始温暖起来了呢。
苏韫晚走到她姐身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後者声音滞涩:「可是我那样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