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祒出自世家大族,虽经了前朝黄巢之乱后,士族早已不如前唐时那样兴盛,他父亲如今也只是秘书省一小小校书郎,但家中却有祖上便传下来的良田阡陌,家中呼奴使婢,几房兄弟姊妹众多,是从来不愁吃喝的。
这大汉走后,又有个衣上帽上都插满了小玩意儿的货郎吆喝着“陆九竹风车,一文两个”正巧也打桥上经过,被烙饼的香味儿吸引停驻,那小娘子似乎认得他,还笑吟吟地说:“又见面了,奴家买过郎君的风车呢!要什么,我给你做。”
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只要了份素的,但看他抓在手里吃得眼睛眯起来的模样,这滋味只怕也不差。
之后又来了个红衣绿裙头上插花儿的小媒婆,也买了两个,靠在桥栏边上,悠哉地吃得满口生香。
谢祒不由心动了,正好他一大早为了溜出门还没吃过,便也支使家仆去买那所谓加了鸡蛋的“顶配全家福”。
“瞧着还算干净,你们只管多买一些送家去。尤其别忘了给九哥儿屋里送些去,他自打从陈州回来便食欲不振、郁结在心,正好给他送些新鲜的吃食,好开开他的胃口。”他说着说着也跟着叹起气道来:“也不能怪九哥儿,这出门一趟身上银钱又叫骗了个精光,这便罢了,这也是常事儿了。谁成想连好端端的亲事也说吹便吹,这搁谁心中也不好受。”
他摇头叹息着胞弟的悲惨际遇,顺带支使家仆一口气买了二十来个,除了自个留了一个尝尝鲜,大半使人送回家去孝敬父母祖母与其他兄弟姊妹,还有剩下的,便也大方地赏给了仆从。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谢祒是樊楼等大酒楼的常客,他终日在外闲游浪荡,见识不少,并不觉着这样街头的小食摊能有什么惊人的美味。
不过是那娘子生得美,招揽食客的话语好听,又会糊弄噱头罢了!
一个烙饼,夹了点菜肉,香虽香,但能有多好吃……他也不过尝个新鲜。
他不屑地咬下去一口。
陈州之夜
便是这一口,饼皮酥脆脆的,煎得火候正好!酥皮在唇齿间碎裂,没想到那饼皮并不寡淡,本身便带着咸香,一口下去油而不腻,但还没仔细回味,里头那炸得香喷喷的鸡肉与油炸鬼裹满了润滑清甜的乳白色酱,脆中带甜,又还有微微一点酸,一下便将那肉香激发得更为浓烈。
之后,生脆的春菜跟着又入了口,宛如燥热的天儿里一丝凉风,给这满口肉蛋添上了最后一层清爽。
等谢祒回过神来,已经在默默舔指头。
他下意识望向自个的仆从,他们一个个吃得比他还快,饿虎扑食一般,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嘴唇上还沾着酱,正伸舌头舔呢。
谢祒忽然便有些后悔,他应当给自个留三个饼子的。
想命人回去追送饼的仆人,但又觉着有些丢面儿,回头想吩咐再买两个,没成想那小娘子竟已经面带愧色道:“……哎呀,我头一回来不知做多少,便试着做了五十份,没成想做得少了,已经卖完了,明儿我再多做些来。”
沈渺也没想到能卖这么快。
甚至她做的十几根肉肠,因为卖四文一根、七文两根,除了她切了一根给行人免费试吃之外,其他的也在手抓饼还没开张的时候便已卖光了。
那肉肠竹签子串了,再改了花刀,在饼铛上一煎,淋上点热油,没一会儿便被炸至金黄开花,再抹上酱料炸到皮微微焦酥,那香味便也跟着激发了出来,很快便飘香十里,大老远都能闻着。
这东西比手抓饼便宜,四文钱能吃上那么大一串“肉”,足够招揽来往行人掏出来铜子来尝鲜了。
还有人旁敲侧击问她是怎么料理的豕肉,竟然一丝腥臊味儿都闻不见,沈渺哪儿能将自个的小诀窍广而告之,回头她还得开面馆呢!
便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明儿您再来吃,我日日都过来的,不怕吃不着。”
竟也有人仔细问了她明儿几时过来,预备提前过来侯着。
人群散了,沈渺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空碗碟,将今儿炸过肉肠的油重新装进食盒里,又拿绳子捆扎成一串,打个绳结挽在胳膊上,收了大伞扛在肩上,板凳和炉子都垒在桌上两只手搬。
是有点重,但也不是走不动。
沈渺上辈子力气就不小,开饭馆的哪个不是起大早买一车的菜,那还更重呢!原身在荣家也是家务全包,早已不是昔日父母身边娇身惯养的沈大姐儿了,何况,一路上从金陵到汴京,她也有雇不着脚夫的时候,那么多行李也是自个肩扛手提过来的。所以这几日忙碌下来,她都习惯了。
不过嘛,回头还是去买根长扁担吧!
胖娘子方才见她客满盈门、络绎不绝本有些酸,后来买饼子的人也有不少来买了她的茶汤,沈渺还抽空送了她一份素菜饼,于是这会儿便也高高兴兴地替她搭了把手,还挤眉弄眼问:“你不等人来接?”
沈渺笑着摇摇头:“不了,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她刚要起身搬,就见桥头有一大一小俩孩子跑来了,济哥儿冲过来就替她把大伞和胳膊上的东西全拿走了,还单手帮忙拎了俩炉子,湘姐儿也帮忙拿板凳,沈渺一瞬间就剩张桌子了。
“你们怎么跑来了?”沈渺这下真开怀地笑了,“济哥儿你拿太多了,炉子给我吧。”
“我估摸着应该卖得差不多了,便过来了。”昨日阿姊做了多少饼皮他一清二楚,阿姊这样好的手艺没道理卖不掉,因此济哥儿把家里打扫干净,看着匠人们修好了灶头和土窑,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