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他后来遇见恩师提拔,只怕难走仕途,为了能够调往京城,他不惜拜在陶贼名下,替他藏脏纳垢,做他的伥鬼!
他做这些,只是为了入京,亲眼见一见这个女人。
“那些与我何干?只怕你这仇报起来也名不正言不顺,梁氏死于产后血崩,你该找那个让她怀孕生子的人去报仇才对。”
“当年她明知那男人已有家室,却仍要跟着他,我的确没让她进门,可她也没走不是?那男人不还是给她置了宅子养着了。说好听了是两情相悦,难听了就是外室,你又不是我送走的,他们嫌外室之子名声难听,可她做外室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难看!”
故忆重启,那女娇滴滴一脸委屈的模样又显在她的眼前。
多年前梁氏跪在面前向自己哀求,一遍遍讲着他们之间的所谓真爱,彼时她的夫君,似也忘了才生下不久的江观云,不顾一切只想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那时的她,孤零零一个人立在风雨中,几乎所有人都劝她,放梁氏进门,她也曾想过,但着实难咽下这口气。
好在那时娘家于朝中尚有威望,终替她顶下了信国公府上下的压力,梁氏才被她隔在门外。
有人说她恶毒,有人说她不近人情,有人说她悍妒,可谁又看到她那颗血淋淋的心,她没有去加害梁氏,仅仅是不让她闯入自己的生活中,这难道也错了吗?
仇人往他心口插刀,他哪有不回的道理,咬着牙站起身后退了两步,“夫人说的极好。”
“还不肯进来吗?”他朝外唤了一声,想要唤门外的人进来。
良久,一个身影挪到破门前,推门而入。
江夫人和周妈妈朝前看去,来人竟是消失多日的江闻谷。
此刻破屋外半人多高的杂草堆里悄悄被人拨开一条缝隙,一双清澈的杏目紧眨两下,唐薏扯了扯一旁江观云的衣袖,小声道:“还不进去吗?”
江观云顺势握住她的手,回道:“再等等。”
他紧紧盯着前方,他想知道,江闻谷的选择是什么。
这两日唐薏只以为他对江闻谷失踪的事不上心,实则他一面派人去找江闻谷,一面派人盯住陶府,盯住陶府是因为棠州的案子与陶大人有所关联,竟没想派出去的人意外发现了周南逸进出陶府。
江闻谷最后现身的地方是一家酒肆,据小二道,那日他最后是由一个年轻男子带离的,两厢一串,江观云强沉住气,不露声色又命人暗中调查了多天,发现府门外时常有陌生人往来,看似往来,却处处留意着江府的动静。
周南逸这时候来京,又与江闻谷碰面,这一切不是太过巧合了吗?
破屋里面不过是两个老妇,这里人烟罕至,外面才三四个人把守。
破屋房顶都损了大半,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即使蹲在草丛中,也能听出个七八。
眼下看似平静,可唐薏知道,江观云今日是有备而来,这附近都埋伏了人,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能冲出来将屋里的人制住。
长这么大唐薏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事儿,一点儿都不怕,反而有点兴奋,暗自捏紧了拳,想着一会儿冲进去时该怎么动手。
她不免又朝江观云身旁贴了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周大人是你兄弟的?”
“在棠州时?”
“嗯。”关于这个人,江观云其实不想提。
“怪不得,我说他怎么长的和你这么像。”唐薏小声嘟囔,却也惹得江观云不开心。
因为他仍记得在棠州时,唐薏与周南逸走得很近,而那周南逸看唐薏的眼神,很不对劲。
“不过,他没你好看。”在江观云面前,唐薏总有这种扭转乾坤的能力,一句话使他上天,一句话也能使他坠地。
原本紧张又沉重的气氛被她轻轻一挑,便开忧许多。
忍不住将唐薏的指尖儿紧紧攥起在唇边,轻吻一下。
这下意识的举动在此刻其实很不合时宜,唐薏才想嘲弄他两句,却借着月光看清他半张忧虑的侧脸。
她一下子会意,缘何他宁可见着自己母亲受罪也要在此埋伏。
因为他想得到一个答案,他也想看看江闻谷的选择。
这些天他将江闻谷的行踪一一看在眼中,亦知他一直与周南逸在一起,周南逸同他说了什么江观云并不清楚,可今日的事,江闻谷显然也有份。
他在赌,赌江闻谷不会踏错那一步。
“别担心了,闻谷不是坏孩子,”唐薏一句话戳中江观云的要害,“虽然你娘为人的确刻薄,可到底也有待他好的时候,江闻谷虽然年少,有时做事莽撞,却不糊涂。”
“我想他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
她的指尖儿仍被他握着,三两句话下来不由又让他握得紧了些,心里默念,“唐薏,我若没有你,该怎么活。”
失踪三
在见到江闻谷的那一刻,江夫人的目光由震惊到坦然,不过是风吹云散的片刻光景。
此时此地此人,江夫人已经料想到了他们兄弟二人到底想到干什么。
今日,他们就没打算让自己活着离开这里,不由冷笑一声,“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们兄弟重逢,这是要给梁氏报仇呢。”
周妈妈始终被堵着嘴,半句言语也喊不出,只猛地摇头,声声呜咽,只盼着江闻谷不要做傻事。
可江闻谷一双赤红的眼,只盯在江夫人的脸上,没有偏移半寸。
消失多日,平日那个干净爽朗的少年,于火光之下略显憔悴,竟似一下子老了十岁。
眼睑微垂,看向江夫的目光,并没有周南逸想要的恨意与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