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比她年长一岁,自是明白她是小姑娘口不应心。
“好好好,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樱桃坏坏一笑,“方才我在复廊那头碰到小公爷了,他还说,今日姑娘受惊了,命我给您炖些安神汤。”
小公爷三个字被她有意拉得老长。
“那你快去吧,别再我眼前晃了,我烦死了!”实话不假。
如今想要装傻便再不能了,江观云直面贴脸。
房内烛火昏暖,那道人影离开后没有走得太远,而是静立竹丛后悄然望着这边。
江观云面上是仍未消散的滚热,胸口是难平的悸动。
动心的滋味酸甜不一,纷杂难忍。
自小到大,无论何事都是运筹帷幄,从来没有这种患得患失之感。
好像一下子,只间万般都变得无趣了。
三个老倒子进城
因为江观云与唐薏说的那番话,使得唐薏生平头一次失眠了。
起风后不久便下了一场雨,雨声扰得人不得眠,她在床上打了几个滚之后直愣愣的坐起来,最后下地,点了一盏灯坐于窗前小几。
轻轻推开窗,细雨如丝,气息微凉。
那只金钗就放在灯影之下,一手撑在腮下,一手摆弄上面图案,愁自心来。
脑子里不觉闪过江观云的脸,无论是彼时他初醒来,二人第一回正式见面时他眼中的幽怨,还是她被困在陶府他匆忙赶来给她撑腰的场面都化成一只只猫爪胡乱抓挠她的心。
论品性,他这个人无可挑剔,性格又温柔的要命,唐薏对他,不敢说是喜欢,唯一肯定的便是,她对这个人不讨厌。
至于旁的她没敢想过,一次都没敢。
隔日雨水洗过的院子几净无尘,因唐薏是后半夜睡的,早起时眼下有些乌色,整个人也看着无精打采。
急忙用过了早饭之后便要出门,才自房门踏出,恰好碰见江观云自廊下行过。
二人遥遥相望,不约而同顿了步子,唐薏心虚似做贼,低头假装没看见,转身逃回房。
正收拾床铺的樱桃听到声响转过身来:“不是说出门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唐薏也不回话,只悄然躲在窗后,透过窗子缝隙朝外瞧看,廊下那道身影微微垂首若有所思,而后黯然离场。
接下来的几日皆是如此,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两个人再没碰过面。
唐薏能躲则躲,江观云偶尔会来,她不是假装不在便是假装睡下,若是白日里实在没招,便上街或是回吉祥坊,总之一整日都不见个人影。
江观云知道这人是有意躲着他。
随着时日拉长,他便越发后悔自己先前的行径,若是早知她如此排斥,根本不会与她透露那么多心事。
就算自己日日藏着受苦,也总好过檐下陌路这般境地。
时而从书房的窗望到园中,外面却再没那个人的身影。
明明几近夏日,却让人觉着凉意萧瑟,连续几天食不下咽,做事无精打彩,甚至想就此将养了身子,赶快上任,也总比现时这般尴尬在家强上许多。感情的苦楚,江观云今日终是尝到了。
因江观云给了唐薏承诺,她被丢到水里的事没敢同长辈讲,怕父母伤心又怕娘亲落泪,除了江府的人之外,知道这件事的也仅有刘丰年和吴相宜。
隔了两日刘丰年遣人来给唐薏送信,说是去秋塘坊的青云楼相见。
唐薏还以为是刘丰年要请她和吴相宜下馆子,如期赴约。
青云楼是秋塘坊中心处一家十分有名气的茶楼,是当朝一位书法大家的产业,一二楼卖茶点,三楼专以用来请当朝有声誉的文人墨客来此品诗会友,时而也有富商花大价钱只求入门,同这里的文人求取一副墨宝。
这茶楼虽有清名,可内物价格不低,一壶茶的价格抵得上普通茶楼十壶,点心吃食自不必说,以唐薏刘丰年自小用钱习惯来讲,这种地方是砸大头的,打死这兄妹二人也断不会把钱花在这里。
站在青云楼前,阳光刺得唐薏睁不开眼,眯着眼看上头的匾额,还以为刘丰年是疯了,“哥,你是不过完了今天明天就不过了?你想带我和相宜姐吃一顿也不必来这啊。”
“你别废话,进去就知道了。”刘丰年特意穿了之前没舍得穿过几回的新衫,入门前理了袖口上的褶皱,大步迈入楼中。
一入门便有位着桃白间裙的女子款款迎上,妆色淡素,开口温软有礼,“几位客官看着脸生,是初回来咱们青云楼吧。”
“是,我们三个头回来。”刘丰年一边点头应下,眼睛一边四处环望。
入门方知,此楼的确和旁处普通茶楼不同,装点雅致,墙裱名家书画,堂内双鹤傍松的香鼎中焚海棠沉水香,连桌椅也是松木所制,只上了一层淡淡的浮漆,大致保留了本色。
“三位这边请。”迎客女君手臂前展,引着三人到了窗前一处位置坐下,其间眸色浅扫,打量三人衣着。
刘丰年长相健硕,衣衫整洁,用料考究,可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读书人。
另外唐薏一身罗衫,是京中当下最时兴的料子,穿金戴银,倒也不似小户出身,另外的女子虽简素,气质倒不似普通民妇。
迎客女君阅人无数,虽眼前这三位看起来不似穷人,却也不像是书香出身,猜测大概是富甲乡绅,便笑问道:“三位是喝茶呢?还是来求哪位大家的墨宝?”
“不知今日是哪几位才子在楼上?”刘丰年问道。
“今日是吴敬之,齐玉,还有吕卓迎三位先生在。”迎客女君温声回道。青云楼热闹,每日名家若干,其余皆是一些高门中客,名气远远赶不上头部,也就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