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钦是个很温柔正派的人,他践行诺言把苏晟语当做自己的亲传弟子教导,琴棋书画符文剑法,只要是他会的全部倾囊相授,待苏晟语如师更如父。
在青灵山上藏着苏晟语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可惜,只有百年。
方钦死了。
死在了雪山上。
尸骨是方钦的师尊收回来的,用上好的棺木装着,却无法改变躺在里面的只有一具骷髅的事实。
他的血肉不知道被哪头妖兽吞吃入腹了。
这一次,他依旧是去取一朵冰莲,不再为自己,而是为了那只宠了多年也爱了多年的小狐狸。
方钦的师尊尘勿真人看着伏在棺边伤心欲绝失魂落魄的妖狐,摇头道:“小钦是想为你摘得冰莲剔去妖骨,给你一个成仙的机会,可惜……”
“你若有心,便遵从他的教导好好修炼,今后也不要为乱人间。”
苏晟语垂着头,一语不发的盯着方钦看,目光越发柔和,仿佛看见的不是一具枯骨而是一个俊俏的儿郎。良久,他问:“是谁”
尘勿说:“知道了你待如何”
苏晟语:“总要给自己留个念想。”
尘勿叹息道:“我知你想做什么,只此一事,我不阻你。是那恶名赫赫的妖僧青桑一时兴起,为夺冰莲杀了小钦,离去后□□被妖兽啃食……不知数。”
苏晟语挥手将棺盖合上,随后收入小空间里。他冷声道:“妖僧青桑,雪山妖兽,他们的命我要了,你别插手。”
尘勿拦下苏晟语,问道:“你要带小钦的尸骨去哪”
苏晟语侧身而过,金色的兽瞳流转,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今生今世,永不分离,我们说好的。”
尘勿站在原地,任凭苏晟语携着一身戾气越走越远,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65前尘(二)
时间一晃又过百年,雪山还是老样子,仍落满了终年不化的积雪,白得刺目。
苏晟语身着一身黑色衣袍站在山脚仰望,脸上挂着清浅的笑,这温润的模样就像是来寻个久别的能一同饮酒的好友。他说:“雪山,我回来了。”
而后,自他入山起,便是杀戮不止。数不清的妖兽被斩杀,温热的鲜血染红了这片多年未变的古板单调。
苏心护着自己前来求救的孩子们一路奔逃,但身后那人却像是在逗弄可笑的猎物,悠悠闲闲却一直紧追不舍。她心中不由得腾升出一股怒气,停下转身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苏晟语笑着反问,“我以为你从看见我的那一刻起便明白了。难道说当兽当久了,忘了怎么用脑?”
苏心气得不行,却碍于实力悬殊不敢轻举妄动,“阁下今日血洗雪山,斩杀那么多妖族,就不怕妖尊找你麻烦吗?”
“威胁我?”苏晟语笑容不改,从容不迫,“我此时有能力于雪山之上斩灭妖兽而不处于不败之地,彼时那什么妖尊找我算账胜负还未可知,你拿他当挡箭牌真是可笑。”
“还有,你说错了。我今日不是要血洗雪山,而是要灭了它。”
苏心惊怒道:“这山上这么多无辜生灵,你全灭之就不怕上苍降罚吗?!”
苏晟语笑道:“这雪山上的妖兽可不比妖族里其它的那些阿猫阿狗,实力不俗,哪一只没有沾染血腥,何谈无辜。”
“况且,上苍罚我?它分得清是非黑白,管得了凡尘俗事吗?不若你到地府去告我一状,看看我是否会遭报应。”
语毕,一柄碧色长剑破空袭来,整整齐齐的将那五颗脑袋削了下来。他们死不瞑目,永远也无法知道雪山上怎么会迎来一位杀神,而这人曾是他们的血亲,是他们厌之恨之欺之的小黑球。
苏晟语从雪山走下,步履稳健,手上动作轻柔的擦拭着“碧水”。他温声道:“师父,我用你的佩剑把那些畜生都清理了,你泉下有知可会感到欣慰?我再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黑狐妖了。”
他微微红了眼眶,却又皱眉,收起碧水剑利落的侧身避过一道聚灵成刃。他看向林中某处,说:“阁下既已出手,又何必藏形匿影。”
不一会儿,一名身着袈裟的僧人显出身形。他看上去很年轻,长相俊朗,嘴边嗜着点悲天悯人的笑意。他合拢双掌,其间有串显眼的黑色佛珠,“阿弥陀佛,施主为何在这雪山上大造杀孽?”
苏晟语道:“一时兴起。”
他语气温和,眼神却饱含杀意冷得刺骨。
“哦?”僧人露出副惊讶又带有稍许兴奋的样子,怪异极了,“施主真是语出惊人。”他顿了下,又说:“施主可是见过贫僧”
苏晟语盯着僧人看,琥珀色的眼睛有一瞬间转变成了金色兽瞳。他摇头道:“未曾。”
僧人:“可贫僧觉得,施主看贫僧的眼神很奇怪,就像是……”
苏晟语跟着他的停顿感到紧张。
“就像是,在看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僧人调笑着,不正经的口吻半点不像个断了七情六欲的和尚。
苏晟语轻轻舒了口气,睨了他一眼便自顾自的转身离去。
那僧人却抚了抚心口,快步跟上,位于左侧与苏晟语并肩而行。他说:“贫僧法号明决,敢问施主姓名?”
苏晟语攥紧右手,状似不耐烦却又忌惮僧人的实力,不大情愿的回道;“苏晟语。”
明决:“苏晟语是个好名字。”
走了半天,左拐右转的,明决却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紧跟着苏晟语不放。苏晟语停下脚步,说:“和尚,你到底想怎样?教化我还是杀了我?”
这种无力感让他不可避免的回想起多年前的雪地,极为不喜却又不得不忍,心里厌烦仇恨脸上却还是挂了个温柔的笑,可惜画皮难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