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微弱光线落在宁纷苍白的小脸上,她的手指在郑子扬的联系电话上停留,拨通。
郑子扬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宁纷?”
“……”
“出什么事了么?宁纷?”有些嘈杂,见她迟迟不说话,郑子扬往四周望了一眼,试图找到一个安静点的地方,可醉倒在包厢沙发角落,双颊酡红的女人却让他放心不下。
宁纷声线温柔,语调却有点轻:“子扬,你在忙吗?”
郑子扬视线从醉酒的黎雪身上收回,含糊地嗯了一声。
这段时间因为遗产的事情,她颇为脆弱。锦琛虽然短暂出现了一会儿,但大部分时间是他在陪着她,两人单独待在一起很长时间,她吐露了不少心声。
自己从小一直喜欢的女孩,一向骄傲如同小天鹅一般,遭受打击在自己面前流露出少有的脆弱和依赖,说毫无触动,那是在自欺欺人。
更何况,是在两人有过共同回忆的青城。
“我……有点想你。”宁纷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地上,“能来找你吗?”
珍贵
如果说每个女人都是一本书,那么在郑子扬看来,宁纷应该是剧情简单、文字细腻的轻小说,无论什么时候读,都能感觉到轻松愉悦,他早就轻松地草草翻透。而黎雪就不一样了,它是书架上穿越时空,引人共鸣的那本,虽然已经有些陈旧,甚至偶尔有令人心梗的情节,但却如烙印般深深刻在心底,是谁也无可取代的那本。
郑子扬生在一个家教严厉的家庭,自小循规蹈矩,而黎雪跟童年的他截然相反,她父母很少回家,爷爷心疼她,她因此备受宠爱,自小就在爷爷的庇护下,呼风唤雨,无拘无束。小时候她会嘲笑他怎么还没她高,还会嘲笑他戴着厚重的眼睛,只会读书,是个书呆子,可她也会在操场上大张旗鼓地当众给他庆生,会在教学楼的楼顶拉着他一起许下新年愿望。
高中毕业那年暑假,黎雪因为得知父亲在外面有私生子的事情烦闷不已,来到爷爷的故乡,也是她小时候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青城散心,他来这边陪了她很长时间,那段时间锦琛对她很冷淡,所以他趁虚而入,两人短暂成了男女朋友,他还记得那年夏天青城总是下雨,潮湿闷热,他陪着黎雪一遍一遍地爬青城山,踏过潮湿的石阶,穿越翠绿的大榕树,来到空旷的山顶,他告诉她,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的所有悲伤都是那么渺小,他们在雨中望着彼此湿透的面容和发丝,相视而笑。
青城的一切太过美好,以至于很长时间郑子扬都认为这像是一场梦境。尽管离开青城后,黎雪获得了疗愈,便跟他提出了分手,转而投向林锦琛的怀抱,郑子扬也久久未曾将这段记忆忘怀。
他也是那时候才发现,自己是一个念旧且长情的人,即便知道黎雪对他从来没有过爱,即便他的爱长久得不到回应也慢慢消散了,可因为彼此陪伴太久,他视她为此生最珍贵的人。
郑子扬的视线久久地落在窝在沙发角落闭着眼长发散落的女人,红色高跟鞋掉了一半,她穿一件单薄的长裙,紧紧地抱住自己,一向高傲的面容此刻十分安逸,面颊贴着沙发,她看上去有点冷,郑子扬脱下自己身上的西服外套,盖在她的身上,他的动作轻且慢,生怕惊扰了她似的。
“子扬?”宁纷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隐忍,郑子扬眸中透出几分犹豫。
最后一回吧,郑子扬在心里对自己说。就当给他跟黎雪的过去画上一个句号,遗产这件事过后,他就不会再跟黎雪有任何交集了。
“宁纷。”他叫她名字。
“嗯,我在。”宁纷的声音很轻。
他握着手机的指骨微微凸起,拒绝了宁纷的请求:“不用过来。”
“……”
“在家等我。”男人似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最后一次。”
宁纷一个人去看了部电影。
私人影院的老板贴心地给她送了两杯红酒,昏暗的房间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橙黄色的光线一小片落在地上,她窝在沙发上,用一条薄薄的毯子盖住自己。
荧幕上微弱的光线映在她的面容上,她看的是刚来广州时看的那部,是秦书林带她看的,好多年过去了,电影的情节很多都不记得,但唯独一句她甚至记不清是哪个人物说的台词,她记得特别清楚,那句话是,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看到那一桥段的时候,前排的情侣接了吻,她还记得秦书林只是克制地看着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郑子扬的克制从来都是留给黎雪的,他克制自己不去爱黎雪,可他不知道爱是一种本能,是跟咳嗽一样,骗不了人的,他和黎雪都看不清楚,她这个外人却看的很分明,黎雪再不好,再践踏他的感情,只要她朝他勾勾手,他就缴械投降。
可她跟郑子扬之间的三年呢?他应该是喜欢她的,毕竟他待她不薄,他也曾陪她看过电影,逛过公园,爬过山,看过海,在厦门照顾生病的他的那段时间,她也从他的眼中看到过珍视。可他对她,也仅仅止于喜欢吧,或许她的长相正好是他喜欢的,又或许是她的性格实在懦弱得让他生出了些怜爱,再加上也有三年夫妻的情分,懂那些技巧又如何,在爱面前,这些都不堪一击。
宁纷轻轻晃动手里的红酒,视线迷蒙地落在杯里的红色液体上。门被叩响,宁纷说了句请进,身形颀长、面容英俊的男人走了进来,似乎卷进室外的一阵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