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万万没想到,等待他的是冷寂无人的荒宅。
萧瑟的大门上,贴着封条,已经渐渐风化,似乎很久不曾有人居住。
姬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仿佛正放在油锅里煎,着急得心绪难安。
然而,他此刻的身份是痴儿,众目睽睽下,他连悲伤的资格都没有。
不能哭,不能看,不能问……什麽都不能。
只能强装笑颜,傻傻地笑着,在姬珩的拉扯下,若无其事的站在了城门前。
如今,一家一家医馆找下来,终於看到了熟悉的人。
眼前这人,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厮,天冬。他了解天冬,若季府没了,天冬无亲无故,定然会找间医馆药铺一边养活自己,一边惦记着嫁入将军府的他。
「我要他诊病。」姬清指着少年道。
天冬愕然抬头,看着眼前身着华服,富贵逼人的三人,涨红了脸,连连摆手,「我只是个药童,医不了病。」
夏喜塞了一锭银子到少年手中,道:「让你诊,你就诊。」
姬清看了一眼,跟着自己一起走入内堂的寿春和夏喜,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他们肯定不会让他单独和天冬相处。
如果以後要混出宫,装傻的事肯定瞒不住这二人,不仅瞒不住,甚至需要他们协助。
最好的办法是控制住他们,只要不是死士,当性命受到威胁,都会屈从。
想到这里,姬清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按住天冬替自己把脉的手,缓缓道:「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
当听到这句诗的时候,天冬愣怔住了,这是他家少爷的名字出处,极少人知晓。
姬清看着他的眼睛,无声道:「天冬,是我。」
「你……」天冬唇抖得不成样子,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心中有个猜测,太过荒谬,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空青,半夏,丁香……可还好?」
姬清涩着声音,一字一顿,说出季府众人的名字,他必须与天冬相认,才能解开疑惑,才能知道季府众人的下落。
如果说刚刚只是猜测,那麽这一刻,天冬已经逐渐确认,只是太过激动,嘴唇抖得不成样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天冬,我说过在将军府中安顿好,就来找你的……对不起,我食言了,让你等了这麽久!」姬清眼角湿润,微微笑了。
「呜呜呜……少爷,少爷,奴才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天冬再也忍不住,抱着姬清的袖子,泪如雨下。
「大胆!」寿春和夏喜便要上前,被姬清挥手阻拦。
姬清正色道:「寿春,夏喜,你们到本殿下身边虽然时日尚短,但我能感觉到你们是真心待我,想必你们的主子是对你们下过死命令的。」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跪下,俯身道:「奴才(奴婢)自打进了清河殿,便只有一个主子,就是殿下您。」
「很好,本殿下现在跟你们说的话,谁都不能告诉,包括四哥。」姬清盯着他们,目光如炬,冷道:「其实本殿下没有完全痴傻,只是中了一种极为罕见的毒……在没有找到下毒之人前,暴露就意味着生命危险,不告诉四哥,也是怕他被卷入其中,你二人可明白?」
「奴才(奴婢)明白,绝不会跟任何人泄露。」二人神色郑重,再次磕头。
姬清从天冬怀里摸出一瓶药,倒出两颗,分别递给寿春和夏喜,「吃下去,若违此誓,这药便会要了你们的命。若是不吃,本殿下现在就能要了你们的命。」
这位能在皇宫装傻十几年,无人察觉,心机到底有多深?寿春和夏喜想到这里,便对姬清的话深信不疑,真龙之子,怎麽可能真的毫无城府。
两人二话不说,各自拿过丹药吞下。
天冬朝姬清挤了挤眼,心说,那药只是寻常的清火药。
姬清轻轻点头,他当然知道天冬不会揣着毒药,季家家训行医者治病救人,不可以药害人。所以季家人不准炼制毒药。
但这一点姬清打破了,上辈子被俘之後没少用毒药,毒了自己,也毒了北禄人。
这辈子成了皇子,他想要活下去,就更必须准备点防人的手段。
吩咐寿春和夏喜守在门外,姬清迫不及待地问天冬,「你为何会在此处?季府如何了?」
天冬擦了擦发红的眼眶,道:「少爷嫁……少爷成婚後,老爷遣散家仆,奴才无父无母,没处可去,乾脆凭着点认药的本事,在这间药堂当夥计。」
「起初老爷赶我们出府,奴才还不理解,也想过去找少爷,但是将军府的人说少爷已随将军出征了。」
姬清用力抿了抿唇角,那时候自己私自逃走,没想到将军府的人还为自己隐瞒。
「後来……」天冬忐忑不安地看了姬清一眼,後面的话有些说不下去了。
姬清缓缓道:「我看到季府被封了,里面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了……」
天冬鼻头一酸,又忍不住哭了,「老爷被官差抓了,府里也被查抄了,奴才才知道,老爷遣散我们是为了保住我们这些贱命,老爷自己却……呜呜呜……」
姬清唇色渐渐变得苍白,颤声问:「却怎麽样了?你快说啊!还有母亲丶祖母和榛榛呢?」
天冬支支吾吾半晌,万分艰难地开口,「呜呜呜……老爷被问斩了,夫人三尺白绫也跟着去了,太夫人气死了,小姐被押入了教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