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寻安敛下素日玩心,偷瞥着这一缕盈盈清娇之色,执扇俯身道:「父亲尽管去,沈姑娘由孩儿护送。」
此名女子确是较寻常烟花之女略有不同,光是胆识就比卖笑追欢的莺莺燕燕要多上不少,今时已投入玉锋门,将军府便是要好生招待。
贺檩指了指这成日风流在外的不孝子,小声提点着:「你这孽子可要好好对待人家姑娘,若有招待不周之处,拿你是问!」
「父亲教诲的是,孩儿谨记在心。」
对於家父的教诲,频频应下便是,贺寻安摸清着尊父的脾性,令其半刻回不上话来。
犬儿与沈姑娘看着极是相熟,贺檩转念一想,便能想通这二人是在花月坊相的识。
到底是自家教养出的犬子,如何欢喜心悦都写在了脸上,贺檩步子稍滞,想着了何事,又回眸打量。
「你也到了及冠之年,莫再像从前那般在外到处玩闹,是该娶妻纳妾了。」
贺檩抬眉慈祥一笑,欲成全这顽劣之子的心思:「我瞧这沈姑娘就与你很是相配,纳她为妾,不知你意下如何?」
贺寻安听言猛地一僵,心上大起大落,又喜又悲地望着这道威仪身躯,神态尤显难堪。
怎能是纳妾呢,他可是与沈姑娘说好是娶她为妻……况且,他瞧遍了这世间女子,也不愿再纳上一妾。
「父亲,若要成婚,沈姑娘也定是正妻,如何能做一名妾室……」正色肃然相道,贺寻安也不怕忤逆家父之意,斗胆再言,「孩儿确是对沈姑娘有意,欲与她成大婚之仪。」
「可此生唯她一人,再不纳妾,望父亲恩准。」
贺檩只觉这孩儿又在说着胡言乱语,随性一挥袖,一语带过:「待救出离门主,再议此事罢。」
此般魁梧背影渐渐远去,沈夜雪不以为意,却觉轻松了些许。
她本就无心与贺府小公子成上婚事,昨日应下仅为权宜之计,贺将军这一番言语恰巧顺了意。
像贺氏这样的高门权贵怎会择一巷柳之女为妻,贺檩并非愚笨,这其中利害自是清楚於心。
她心起惬意,陡然回望,却见玉面公子郁郁寡欢,忙同情般安慰道:「将军府迎娶一位青楼女子为正室,这若传入百姓耳中,悠悠众口,人言可畏,将军府的威名恐要一落千丈。」
「此前贺逸行戕害无辜女子一事,已闹得人心惶惶,」怕其仍不明缘由,沈夜雪对之平静言劝,「当下之时,贺大将军不会应此婚事。」
贺寻安良久未作答,深知自己是一意孤行。
他未将她看得轻,却不可顾及家父与世人将她轻视,只因身份悬殊,便注定了有缘无分。
似於苦楚之下挣扎了几念,他垂落剑眉,只喃喃道:「改日我会劝服家父……」
她不自觉叹息着,贺公子太为痴情,却是叫她无从应答:「贺公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份情意感天动地,换作是任何一名女子皆会有所动容。可惜了……」
话外之意已万分清晰,她无情无念,唯私己之利才能得以动容,极难回以一片心意。
何况她已有归处可栖,不如让他多去瞧瞧别家姑娘,看看别处的金枝玉叶。
身世虽低微,她却独独心高气傲。
这将军府,她是入不得了。
见她漠然离去,毫无留意之意可寻,贺寻安赶忙开口,仍有执意环心:「沈姑娘且慢,昨日所言是真,我会另想他法……」
「贺公子留步,我先告辞了。」
望了望时辰,不可再如是纠缠下去,沈夜雪恭敬行拜,眼底涌过一阵淡漠,转眸冷然离了开。
当夜暮色四合,皎月被黑云遮蔽,只於府殿檐角映出隐隐冷光。
清光与堂内灯火相融,辉芒如血,将整座相府笼罩於一片阴翳下。
本是婢奴游走的府内庭院寂静阴森,似无人烟,因这府邸布满了暗影罗网,那宰相大人已被挟於寝殿中。
未有血雨腥风,亭台水榭间却混杂着血腥之息,借着氤氲月色仔细瞧看,便能见尸首满庭,尸骸遍地,翠绿间流淌着满目殷红。
府牢的狭窄走道内已不见看守狱卒之影,偶有女子莲步轻盈走来,肆意穿行於各处牢房间,终是在最为深处的一扇牢门前停了下。
被铁链锁於中央的清冷身姿缓慢抬首,静听女子一步步走近,唇角上扬,冷颜染上似有若无的笑意。
「兵符已得,你大可冷眼旁观。」他轻缓启唇,言道得寡淡,话中的每一字都能将来者烦闷不已。
「冒死来救百无一用之人,多此一举。」
如此大张旗鼓地好心来救,将劫狱之举谋划得天衣无缝,竟还被嫌弃了……
沈夜雪驻足一顿,摆弄着手中的一串锁钥,莫名燃起了微许怒气。
回首便想着走出牢外去,她边行步边言说着,语调转冷:「费尽心机来相救,还被呵斥一顿。」
「你既不领情,那我可真走了……」
许是真不愿将她牵扯,离声闭口不言,眉间笑意却未减,好似埋着丝许无法言喻的情愫妄念,想留但极尽隐忍着,不得继续让她以身犯险。
「贺将军调遣了兵马守於城门外,相府内全是玉锋门的人,傅昀远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可光明正大地走出府牢,无人敢拦你。」
下一瞬折步而回,沈夜雪乾净利落地解落铁链,与面前清影说起了现下局势。<="<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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