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从窗口泼进来的?银色月光,她静静地将他打量,见他睡得?正香,丝毫不为他的?晚归而愧疚,心头也慢慢荒芜起?来,眼前的?这人,是越来越让她感?到陌生?了?。
她开始思考自己私奔是否就是一桩错事。
这还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忤逆母亲和?祖母的?“圣意”,可为何会是这般下场?
真是她看?错了?人吗?那她现在又当如何自处?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从心底冒了?出来,这一想,便想到了?天亮。
眼看?着他又穿戴完毕正欲离去,她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二郎。”
褚少游这才回头看?她,见她眼底浮着淡淡的?青影,便走过来揉揉她的?头,“怎么了?,妤娘,你?昨晚睡不好?”
见他这般温柔,阮妤心头摇晃了?下,指甲暗暗掐进掌心的?皮肉里,才道:“你?还记得?昨日是什么日子吗?”
半个月前,他还主动提起?等?她生?辰那日要带她去夜游瓦市,仅仅只?是半月,他不会真忘了?吧?
“昨日是……”褚少游想了?想,才一拍脑袋懊悔道,“昨日是你?的?生?辰,唉,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都?怪昨晚陆参议邀我相聚,毕竟是上峰相邀,我也不能不给他面子……”
他的?话几乎把她也说动了?,虽然满腹委屈仍憋在心头,可似乎却找不到那个爆发?的?点了?。
她默默掩下长睫毛,一声不吭。
他看?穿她的?心思,于是捏捏她的?肩膀道:“今日我早些回来,你?让王妈妈也别煮了?,我带你?去外面吃。”
阮妤并不是会被小恩小惠诱惑的?人,她能听出他话里的?歉疚,知道他在补过她的?生?辰,虽然看?上去也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她还
是说不出一个不字。
她觉得?自己没用透了?,明?明?只?是一个字,可多年来的?教养已经深深刻在她骨子里,让她潜意识里认为,拒绝别人是不够礼貌的?。
可若别人冒犯她在先呢?
还在胡思乱想着,下巴却已轻点了?点。
褚少游见她一副乖巧的?样子,不禁怜爱地将她拥入怀里,低下头在她额心轻啄了?下。
他喜欢她知书达理,举止端庄,每每跟她出门,他都?能感?受到周围人艳羡的?目光。
最重要的?是,她性子软,心肠也软,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爱?他简直爱她爱到了?骨子里。
阮妤轻轻推搡了?他一下,脸上也无半分羞赧,只?白着脸道:“你?快上值去吧,别迟了?。”
就在他扭身出了?门后,她娟秀的?眉心才轻蹙了?起?来。
不知怎的?,她现在越来越反感?他的?接近了?,只?要他一接近,她便想起?他浑身酒气的?样子,那味道简直令人作呕。
他说他只?是逢场作戏,为了?前程,不得?不赴各种各样的?宴局。
为此,他们?争吵了?好几次,可每一回的?争吵,都?是无疾而终。
他刚走,她这边就想起?音娘给她的?护身符,忙从五斗柜上的?一只?花瓶里取了?出来,看?着沉甸甸的?金条,不禁陷入沉思。
她承认当初一时冲动被他诱骗离府是错,但她也再不想回到她那个家去,再遭受旁人的?指指点点,可她又能如何呢?她一个人背井离乡来到这里,除了?他,也几乎没什么人脉,离了?他,她又能往哪里去?
想到这,她不免又灰心丧气起?来,只?好将金条用手绢包好,再塞回花瓶里去,又重新取了?一捧草木灰将花瓶底掩了?个严严实实。
朝食是和?王妈妈一块吃的?,王妈妈是上个月才被买来的?仆妇,还不到四十的?年纪,身材高大?,干活也利索。
小家子里没那么多规矩讲究,所以王妈妈一向是做完了?饭,便跟着主子围坐下来。
“夫人没胃口?”王妈妈指着芝麻饼和?豆腐脑说,“您昨日不是说想吃这个?奴婢一大?早去桥南那家摊子排的?老长一队了?……”
王妈妈说她也有一个跟她一般大?的?女儿,因?而也将她当成半个女儿看?待,在她这里,阮妤也终于体会到了?家常的?温馨。
她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萎靡的?一面,便垂着头,随意舀了?几口豆腐脑,才弯唇道:“好吃。”
“夫人是不是还为郎主忘了您生辰伤怀?”
阮妤沉吟片刻,才勉强笑笑,“什么都?瞒不过王妈妈你?。”
她唉了?一声,说:“我是过来人了?,要我说,男人没几个好东西,咱们?郎主又没有什么坏习性的?,学识还高,已经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我也看?得?出来,夫人在娘家时定?是养尊处优的?,嫁给郎主这种一穷二白的?人,还是便宜他了?……”
阮妤娘咬了?咬唇,犹豫道:“王妈妈也觉得?我这段姻缘是错吗?”
“这我可不敢说,郎主毕竟还年轻,将来也不是没有平步青云的机会,这种事,谁又说得?准?最重要的?还得?看?您。”
“看?我?”
“是啊,”王妈妈点头,“我也不是念过什么大书的,讲不来好听的?话,我只?知道,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过日子毕竟少不了柴米油盐,偶尔磕磕绊绊也是难免,不如静下心来想一想,您究竟还愿不愿这么继续过下去?”
“我明?白了?,谢妈妈指点迷津,”她顿了?顿,又呢喃,“其实我娘从未教过我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