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阮音才发现账本被他动过了,看到上面那圈改的痕迹,脸上登时火辣辣的,不由得心虚得偷瞄着他。
他站在镂花的屏风后,自顾自地给自己系好衣带,语气平淡道,“昨晚无意看到了,咱们府里的帐目多,头回碰上,是要费些心神的,你已经……做得挺好了。”
“我……”她咬了咬唇,嗫嚅着找补道,“是昨晚我有些犯困,脑袋不清醒才犯下这等差错,今后一定警惕心神,多谢你帮我更正,否则我真要抬不起头来了……”
听到她这话,他忽然就明白了她的弄虚作假,因为门第差距,她必须以完美的形象来改变旁人的刻板印象,一旦超出了能力范围,便只能去捏造事实了。
辗转一夜,他已经完全认命,吟风弄月固然是美谈,却不是过日子的全部,只要兴趣相投,柴米油盐里或许也别有一番意趣。
最重要的,反而是敞开心怀,才能各自毫无芥蒂。
他在等她坦白,可她却还在扯谎。他不由得又叹息一声。
“慢慢来,没有人能一开始就做到最好。”他的眸光从镂空的格子投过去,恰好撞上她闪烁的眼神,视线交织上的刹那,她已心虚地垂下了眼。
他们虽成为夫妻,却没有培养出夫妻之间应有的默契,他们的想法一直南辕北辙,这令他有些颓丧,不知道今后该如何应对这一段熟悉却又陌生的关系。
“我先上值了。”他说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避开她的眼神走出院子,柔和的清风穿过他胸膛,那一点郁结被揉碎了,渐渐消失在空气里……
端阳好,好一对……如漆似胶(容妈妈……
端阳将至,一切事宜都做得算圆满,原本只要向秦老夫人复命,她便算是卸下重担了,可阮音不愿得罪睿王妃,还是决定将此事先禀报给她。
事情与她所料的不差,睿
王妃对她的态度也还是不咸不淡的,只是碍于面子,才不得不敷衍一番。
阮音仍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垂着头聆听睿王妃的教导。
睿王妃说了半晌,见她不敢还嘴的样子,心里终于解气了,挥了挥手道,“第一次掌家能这样已经不错了,都下去吧,我也乏了。”
阮音和明雪这才一道辞了出来,恭恭敬敬道,“那母亲休息吧,我们先退下了。”
两人便这么出了瑞松院,明雪才剔着她道,“我该说你什么好,有时候倒是真聪明,有时候也是真糊涂。”
“何出此言?”
明雪目光睃了一圈,将随行的人屏远,这才压低声线道,“其实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出来了,祖母并不待见母亲,你不去祖母跟前讨好卖乖,反倒来这受她一晌的冷脸,要我说,何必呢?”
经过这么一遭共事,她们的关系也算是缓和了不少。
她们俩都是庶出,可地位却如此悬殊,阮音有时也忍不住去想,生在这样的府邸该有多好?
也正是因两人的经历不同,她并不打算将她当成可以倾吐心里话的朋友。
她弯了弯唇,无所谓地笑了笑,“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也有我自己的考量,你有祖母为你撑腰,我身为媳妇,倘若只会讨好卖乖,谁还容得下我?”
明雪摇了摇头道,“可这世上哪有面面俱到的事,退一万步想,就算你讨好了母亲,祖母那边,你就没想过后果吗?”
“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要尽我的礼数。”
明雪叹息,“行吧,你自己要犯傻,别怪我没提醒你。”
阮音扭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多谢你好意,对了,我预备端阳多做几个香包驱蚊辟邪,不知你喜欢什么颜色款式?”
明雪讶然地睁大了眼,“你要做给我?”
她点头,她能拿得出手的,便只有还算精湛的绣工,端阳素来有佩戴香包的习惯,这会子闲下来便可以先预备起来了。
明雪板了板脸说,“先说好,我可不是你小恩小惠能收买的。”
“我知道。”她见她故意板起的脸,知道她不过是大小姐的毛病犯了,拉不下脸来罢了。
难道她还能跟她计较?
明雪满意了,摸着下巴咂摸道,“那就鲜亮点的颜色吧,桃红或者杏黄的,绣朵牡丹正好,穗子也要好看些的,不要那些灰扑扑的颜色……”
“好,我看穗子就用天水碧的吧,也不至于抢了色。”
“那,也行……”
两人又说了一会,转过回廊,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不在话下。
眨眼间端阳便到了,这日家里的男人们也都休了沐,一大早起来便焚香祭祖,阮音给大家绣的香包也都送出去了。
为了投其所好,她在款式颜色乃至纹样都下了不少功夫,每个人拿到的香包都不同,收礼人无不夸她用心。
明雪摸着杏黄香包上密密匝匝的针线,香包做成心形的,还滚了一层天水碧的边,下边是天水碧的穗子,用莲花坠压着,与她所要求的一致,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些,于是心里默默对她改观道,“没想到嫂嫂的手这么巧。”
秦老夫人趁机说,“你没事多跟你嫂子学学,就你那针线,真是狗都嫌。”
明雪嘟囔道,“怎么又要我学!”
睿王则因这个香包,难得主动招手叫鹤辞过去,“鹤辞,你跟我来。”
“是,父亲。”鹤辞走了过去,亦步亦趋地跟在睿王身后,两人越走越远,走出花厅,往凉亭走去。
秦老夫人嘴角仰了仰,眸光转向了睿王妃,睿王妃只对上了一眼,便心虚地扯开话题道,“母亲尝尝这个青梅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