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开口,众人忙转过头来,见一对身形相当的女子站在那里。
小娘子着了一身珊瑚红的团花短袄,下系葱绿的马面裙,娇俏中带着盛气凌人的味道。
另一个人则有些眼生,长了张精致的巴掌脸,双眸清澈,唇红齿白,乌黑的头发齐齐整整地梳成珍珠围髻,一颗颗大小相等的珍珠串成一张珍珠网,映得那张脸雍容无匹。
视线接着往下,上身穿着木槿的长袄,领口处系四合柳叶云肩,云肩上绣着牡丹纹样,上头也坠着珍珠,下身穿了香炉紫烟的百褶裙,脚踩凤头履,气质端丽,有如壁画里的仙子。
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恭敬行礼道,“奴婢给世子妃请安,给小娘子请安。”
阮音淡淡地瞥了一眼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管事的呢?”
听到她的声音,一个穿着灰蓝短打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拱手道,“世子妃,小的就是管事的,姓刘。”
“噢……”阮音打量了他一眼道,“往常节货和采办的事务都是你负责吗?”
刘大点头说是。
阮音便拿出单子道,“那就由你来核对吧,我念一项,你检查一下有没有少发漏发的,有没有良莠不齐的,可省的?”
刘大见她竟然这般揪细,又是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心里并不将她放在心上,只劝道,“核对这事不难,小的一个人也能做得来,天气热,世子妃还是回屋避暑吧,免得中暑了。”
“也是,”厨房就是比其他地方要热一些,明雪听到他这么说,早就不耐烦地以手扇风道,“要不我们到那边坐会,等他点完了,再让他回禀就是了。”
阮音说不行,“往年都是母亲在操办此事,今年她身子抱恙,才将重任嘱托给我,要是我出了差错,到时也无颜向祖母和母亲复命了。”
刘大脸上僵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道,“那就依世子妃所言吧。”
于是阮音一项项念下来,待刘大检查无误了就提笔做了记号,直到落完最后一笔,刘大才舒了一口气道,“世子妃真是心细如发,不过您真是多虑了,咱们王府是什么门第,那些偷鸡摸狗的,又怎敢骗到这来,你尽管放心好了。”
查不出端倪,阮音只好作罢,声音也有些消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谨慎些为好。”
“您说得是。”
明雪跟着道,“我就说不必这么麻烦,早知道方才就回屋坐会,等他来禀报就好了,站了这么久,热得我一身汗。”
说着便掉头往回走,阮音见状便跟上她的脚步,然而眼梢一转,却见刘大松了一口气,心下狐疑。
于是转头叮咛了明雪几句。
明雪闻言,难以置信得睁大了双眼。
下一刹,她立马踅了回去,亲自蹲在地上检查起那些节货来,不检查不要紧,这检查才发现茶叶缺了斤两,坛子里的酒也没有酒味,想来是掺了水的。
刘大忙上来阻止,“小娘子,这些都已经……”
“好你个刘大!”她眼里的寒光射了过来,“你就是这么欺骗姑奶奶我的?单是端阳你便偷吃了多少,一年下来积攒了不少银子吧?你昧良心干下这种腌臜事,这是把王府上上下下当成傻子了?”
她的嘴快得劈里啪啦,说得刘大满脸惊骇,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道,“小娘子饶命,是小的一时猪油蒙了心了,是我娘生了病没钱医治才铤而走险的……”
明雪却仍冷着脸道,“哼,你娘要是晓得治病的钱是你偷挪来的,就是一脚迈进棺材里都得跳出来打你!”
“小的知错了,往常……我都是尽职尽责,不敢有贪念啊,这些……王妃也都省的的,求您念在小的难处的份上,别说出去,我这就把银子全数奉还,缺斤少两的东西也让他们赶紧补上……”刘大说着,一个劲地朝地上磕着头。
阮音故意让明雪说了一会才走过来,这才对他说,“家中有难处不是你偷鸡摸狗的理由,我是头回遇到这种事,不如实禀报那是不可能的,若你说的都是实情,那念着你往日的苦劳,也会酌情放宽处置的,若你是欺负我们没掌过家满口胡诌……”
明雪咬着牙道,“嫂嫂,我看这老积年撒谎不眨眼,必定不是头回干了,昧下的银子当然要让他吐出来,再拉下去打个四十大板,也好以儆效尤。”
“四十大板!”刘大一听脸色都白了,“小娘子,小的身子不好,四十大板,这是要了我的命啊!世子妃……”
他一边哭得老泪纵横,一边膝行到阮音身前哭诉,“世子妃是个菩萨心肠的,小的愿意将功赎过,求您开开恩吧,小的今后再也不敢了!”
阮音一时犯了难。
然而重担压在肩上,再难也要保持从容,只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才能在下人面前立威。
于是沉吟了一会,对明雪说,“虽不能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四十大板着实狠了些,要是大节下,闹出了人命反倒不好了。”
虽然共事几天,明雪对她也有了些信任,可毕竟两人谈不上真正交心,因此她对她的话也半信半疑。
“那你说怎么办?”
她并不想因为此事得罪了睿王妃,毕竟祖母只让她操办端阳事宜,彻查到底自是能赢得祖母的称赞,却也是当众扇了婆母的脸,定会让她日后更加举步维艰。
她缓声道,“依我看,咱们先把事禀报给祖母和母亲,暂时就给他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至于他有没有扯谎,祖母没有让我们查,我们要是贸贸然查了,恐怕惹母亲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