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铉也没指望在这间小小的书肆里买到文景瞻的真迹,书买到手了,书肆掌柜气质不俗,然男女有别,他不好多做停留,付过银钱自该立即离去。
他的同行好友方少良却不想就这么走了,尚有好奇之处需要掌柜解惑,“听闻此书肆掌柜也姓文,掌柜的可是文御史后人?”
文昔雀微笑着指着柜台后方上的匾额,回道:“客人请看,我家书肆名为‘平昔书肆’,不叫‘文御史后人的书肆’。”
买书冲着书来,何必冲着人来。
更何况,她祖父一生清廉,为朝廷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身为文家后人,怎能利用祖辈清誉谋取私利,祖辈之名岂能蒙尘。
“抱歉,是我们唐突了。”
钟玉铉诚恳地跟她道歉,然后拉着方少良离开。
他们走了之后,书肆又恢复寂静,文昔雀坐回绣墩上。
文家先祖吗?
她牢记着她父亲从小在她耳边念叨着的曾祖父留下来的家训,“文家后人谨记,名利富贵无需强求,惟求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真心。”
她幼时总觉得所谓家训都是苍白且没有实际意义的空话,直至她遇上了她的凌郎,方知愧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可若是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大抵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如今高高在上的镇远大将军怕是再无法理解她当时的心境和抉择了。
他认定了她是攀权附势之辈,解释多半也会被曲解成别有用心。
那日,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林巷的巷口,难不成是故意来看她笑话的?他是想要见到她悔不当初,苦苦哀求着他回头的不堪的样子吗?
文昔雀顿时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了起来,他性子颇为执拗,一旦有了决定,轻易是不肯放弃的。
如果他真要为四年前的事情讨回一个公道,她说得清吗,他愿意信她的话吗?
恩怨难解,她父亲说得对,趁早断了念想比较好,他好歹是人人钦佩的大将军,位高权重,顾及颜面,应该不会和一个定亲的女人有过多的来往。
她早该听劝的,找一个能携手共度余生的人,将前尘往事尽数掩埋。
有了文昔雀的点头后,文徵元对她的亲事十分上心,没几天的功夫,他就从媒婆那儿寻得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人选。
“媒婆介绍来的公子,为父对他略有耳闻,他父亲是天麓书院的教书先生,为父跟他家有些交情,他家家风很正,那公子也是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品行也端正,所以,喜鹊儿,你要不要见一见他?”
文徵元着急是很着急,不过他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顽固不化之人,年轻人之间寻个机会见一面,若合适,亲事可成,若不合适,也能尽早发现,以免将来凑成一对怨偶。
她父亲办事的速度超出了她的预期,却恰合了她的打算,文昔雀当下就答应了,“好,有劳爹安排了。”
她想,这正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他不是四年的他了,她也该有一个新的开始。
文徵元闻言放了心,“三日后是十月十五下元节,禹王庙有庙会,届时,为父和他父亲装作偶遇,你二人可借此机会相互了解一下。”
文昔雀对这个安排没有任何异议,两家算是门当户对了,有缘就能有份。
凌昱珩这些天因前往靖安侯府恭维和攀附他的人太多,他心情不爽,每日阴沉着一张脸出现在定远大营,可苦了陪他练武的褚绍。
再一次被揍趴在地的褚绍不干了,“打仗不要命就算了,切磋武艺而已,将军你没必要跟我用全力吧。”
每当将军拿出那股劲儿,褚绍头皮就发麻,以前打仗时,将军就总是哪个战场危险他就去哪,哪个部署承担的牺牲最大,他也争着抢着要去,如此不怕死的人,褚绍他自己反正只见过他这一位。
凌昱珩并不满意,“我根本没用全力。”
“不管你用没用,我不奉陪了,瞧,世钦来了,让他跟你打。”
褚绍指着路过的安世钦,自己一跃而起,直接跑掉了。
无端被牵连的安世钦:……
他的武艺还不如褚绍呢。
安世钦立即转化话题道:“将军心情不好?听说三日后有庙会,到时候,我陪将军去散散心?”
只要不陪他打架,什么都好说。
“不去。”
凌昱珩阴冷着拒绝。
该来阿谀奉承的人不来,不该来的全来了,逛什么都没用。
咬住了她
下元节之日,兴京城西小荼山半山腰的禹王庙热闹非凡,庙前小贩云集,庙内游人如织,大殿上道士们衣着统一,庄严地进行祭祀,以求禹王保佑,风调雨顺。
顺着正殿两侧的细长走廊走出来后,可见两座对称的高塔,高塔中间是一棵高耸的银杏树,据闻这树已有千年历史,其树高不亚于两侧之塔。
文昔雀和她父亲文徵元走到树下,那儿已聚集了不少人,人们手里拿着红布条,请不远处以香火钱换红布条的小摊上的道士写下心愿,悬于千年银杏树上,阖手三拜,祈心想事成。
金灿灿地小扇叶飘落下来,文昔雀下意识地用手接住,掌心的一抹金黄颜色,看着就有股温暖的意味,安抚着她莫名忐忑的心。
“喜鹊儿,他们到了,快跟为父来。”
文徵元在人群里见到的教书先生陶家父子,轻唤着文昔雀一同前去相聚。
客套有礼的寒暄之后,两位父亲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一道前往西南角的茶室叙旧,将年轻人留在了金色霞光映照,叶如黄蝶飞舞的银杏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