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娘及钱思茂等四人接过佩刀,笨拙地将肉块切着,因为从没吃过这般食物,多少有些别扭。太子爷倒是不把别人当外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睿娘,忘记了自己尊贵的身份。胤禛的心也是砰砰直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他还是十几岁的少年的时候,总因不善骑射被太子及大哥嘲笑。他好静,他的看妈说,别的阿哥总是打闹调皮,而他就是听话,不吵不闹,听话得非比寻常且有几分呆痴。但他倒也不笨,每天的书背得极快,人人却都说他是个庸常的阿哥,即便是有了身份尊贵的佟佳氏做靠山,他也不出众。佟娘娘叫他与太子和睦,要好好辅佐太子,他便在太子身后鞍前马下,太子说他罚他,他照旧和宫里养的山东细狗似的对主人不离不弃;生母德妃与良妃是手帕交的姐妹,因此他跟胤禩也能说上话,有时及时雨还颇得八弟感激,一口一个四哥叫的亲热。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有城府,左右不敢得罪,无非是为了在这兄弟相争的鸡飞狗跳中争一个清净自在,他本好佛法道学,对皇城颇为厌倦,在此桃花源总能获得排解,因此也乐得做个富贵闲人。
胤禛早就已经有了福晋朱赫,是乌喇那拉氏,本就是顺着母亲的意思娶的。他见过这位表妹,尽管她模样不差,总觉得缺了什么,娶她,他是无奈的又是顺从的。这位表妹话也很少,说是娴静也好,说是温柔也罢,像一潭死水,就算清澈也泛不起涟漪。结婚的时候吃了生饽饽,她还是不淡不痒地说了声“生的”,而他在婚礼上应付各种,满脸堆笑,心里却依旧是一种疲惫:自己本就对男女之事不甚热衷。先有皇帝为了董鄂妃失魂落魄,于是董鄂妃的才气果然难得,可江南女子的温柔服从却是易学。说起自己的福晋,确是贤良,说话声音不够悦耳,但总是客客气气地像大婚那天一样完成一切夫妻应做的事情,也没有游牧民族女子的霸道和刁蛮。只是,雍正心想,两个无话可说的人不过是放多了盐的奶茶了无生趣且涩口。年少时熟读诗文的人对爱情是有些憧憬的,他们皇子伴读中也常常偷偷传阅一些才子佳人小说,胤禛自己比较喜欢的有一些唐传奇如《红拂传》等。有些文理粗俗,尽管有艳俗的春宫插画,他也不甚喜爱,别人传阅,未免遗祸,总叫身边的小太监午格偷偷烧掉。他不得不想起自己的妻子,因为这把解餐刀是朱赫的父亲费扬古进供的,是一把金烧蓝鞘牛角柄羊脂玉的解餐刀,平时形影不离。这刀鞘的装饰与他今天着的呼和蓝暗花缎袍佩戴的羊脂玉玉佩、扳指和呼和蓝靴相呼应。他的棉袍鼓鼓囊囊有黑狐做的海龙缘缝在领口和袖口,套了一件黑狐马甲,披风和暖帽早就让人收取了。他努力不露声色,内心宠溺地看着睿娘用自己的解餐刀切肉,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如此爽快地答应太子非分的要求是藏了自己多大的私心。这把解餐刀也曾借与朱赫使用,她只是规矩客气地告谢,倒叫胤禛感觉自己多此一举。
这个时候,他不由得思念起自己的侧福晋蘋玉,她的出现,像春泉浇般灌了他的心。每每想起初见的时候,胤禛就算面无表情,心中也泛起一丝甜蜜的波浪。可是哪一次算初见呢?是了,是养心殿的那次才算初见还是香山的红叶下。哪年,哪时,哪刻,他真正动了心。又是什么时候,蘋玉似乎也对他心生爱慕。她是苏州织造李煦的女儿,她的娇媚自与京城和北疆的女人不同。“四弟,该出题了!”太子的声音打断了胤禛的思绪,他不由得将自己从九霄云外中召回,看着用自己手绢清洁那把自己心爱解餐刀的睿娘,又用余光瞄向喜形于色的太子,心中暗暗叹了气:若是自己与太子爷相争,又能有几分胜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