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什么?
楚昭昭被抱得很紧,紧得她看不清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到有只手捂住她整张脸,力道大的像是在掐她,把她揉进肉里。
视线范围内是不断旋转着的晏乌发皱的衣服,他墨发散开在她鼻尖,楚昭昭嗅到了同她宫中味道相差无几的皂角香味。
风声唏嘘,他们好像被踹得沿着山坡滚了下去,不断有石子划破衣衫血肉令人牙酸的声音,晏乌唇齿间溢出一两声闷哼。
好在这山大部分都是围起来供勋贵涉猎的场地,山坡并不陡峭,滚落撞到树上后便借势缓冲一下,弹回山壁上。
楚昭昭清晰听到骨头折碎般的声音,有水滴落到她面皮上,她茫然抹开,指腹一片殷红。
那是晏乌手臂伤口滴下来的血。
楚昭昭呼吸一顿。护住她的人像是终于没了力气,手臂懒懒摊开,任由楚昭昭惊慌失措爬起来。
所有的撞击和刀刃都有晏乌用身体挡下,他肩头手臂血肉模糊,翻卷开的肉色里还在流出透明液体,就连眼下痣都溅上血,让楚昭昭一下就想到晏乌在她眼前摔断腿的那一幕。
血虽没从他身下流出,看着却比那一次更严重可怖。
“晏乌,晏乌你还好么?”
“你别死了呀!”楚昭昭声音抖得不像话,心里将那胡来的刺客骂了千万遍。
她头垂下来,慌乱去碰他身上被刀和碎石划出来的伤口,想扶他坐起来些。
她精贵小巧的发钗滚落了一地,这会柔顺发丝凌乱,颈项间的璎珞圈也早断开不见了,细白脸颊上全是晏乌留下的指痕。
那些徐徐渗出来的血全沾到她手上,沾到她垂下时微弯起的发梢,将她整个人也涂抹得血腥起来。
那是兽类最直观涂抹上自已气息的办法,她已经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味道了。
晏乌忽的笑起来,浓黑眸子微妙落到她面皮的那滴血上,喟叹般:“很漂亮。”
眉压着眼,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戾气。他指头慢慢从楚昭昭眼皮上描过,唇角轻勾着,模样同他平日淡然温和的样子截然相反。
像是条落在阴影中从未示人的影子,从血腥伤痕中伸出潮湿的一只手鬼手,轻轻搭在她小腿上。
楚昭昭无端打了个寒颤。她舔了舔唇开口,给自已打气似的:“你都一副破破烂烂快死的样子了,还有心情说什么漂不漂亮?”
“方才死撑着做什么,他们不会真的敢对我动手的。”
晏乌凝视着她轻微惧怕躲闪的脸,浓黑眼眸里涌过滴在她脸上的血色。
像是感觉不到那些痛似的,用那只被剜蹭得几乎看见骨头手拨弄了下楚昭昭的发,在此刻问起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萧家对宫中提了亲?”
楚昭昭不说话,此刻的晏乌太奇怪,怪得像个人皮包不住的怪物,她不同晏乌讲话。
只动手,要把外袍撕成布条系到晏乌伤口上止血,然而手上没多少力气,反而被布料摩挲得手心痛,痛得眼眶发红。
晏乌抬手将那外袍撕碎,递给她。还是同从前一样的贴心,楚昭昭缠到他手臂发卷的伤口上去,心中安定点,翁声说:“谁?萧家?”
她不是很在意那些,用布条把晏乌手臂绑得歪歪扭扭的,稠密眼睫如蝶意,簌簌颤动一下:“好像是提了。”
耳边又安静下去。楚昭昭知道晏乌不会无缘无故提这种事,先前夜里敲她窗户是为了提醒周围人的布局,这次说萧家,难道那刺客是萧家的人?
楚昭昭下意识觉得不是,她说:“我觉得萧同窗人还不错,应当不是…”
话还没说完,后颈尖锐刺痛,晏乌掐着她脖子将她整个人摁向她怀里。
“他人不错?怎么不错,哪里不错,已经不错到你答应他求亲了?”
裹着冷意的字句接连吐出来,摁在后颈上的指头那样用力,力道大得楚昭昭吃痛,有一瞬认不出眼前熟悉眉眼是记忆里从来温和的人。
她困惑垂下眼,肌肤白得分明,沾了他血的地方便更显得浓艳,细白手指不得不搭在他翻卷着的衣领上,不明白他反应为何这么大。
“晏乌?”
晏乌没松开手,指头从她后颈慢慢摩挲,沿着那锁骨缓缓掐到楚昭昭脸上。
他没用多少力,但那粉白柔软的脸还是凹陷下痕迹,肌肤娇嫩泛红,唇瓣应激似的在眼下开合,被他这瞬的真面目打得措手不及。
晏乌循循教她:“萧家不是好去处。”
“你方才也瞧见那刺客无端出现在猎场之中,不管冒头对准的是谁,二皇子今日在猎场比试、欺难皇子之事必定会传出去,名声更添累赘。”
“这些年来陛下纵着二皇子,更像是刻意以此为饵肃清朝政。不管目的本根如何,萧家与二皇子一党亲近,日后难免会有所牵扯。”
所以今天这出,是谁故意演的苦肉计吗?楚昭昭呆住眨了下眼,想起那被数十人围住的冷宫皇子。
“可是…”
“还可是,”晏乌仿佛被她这副态度刺激到,满眼压不住的阴霾,戾气潮水般将她四肢圈住,“你同他成亲,那我怎么办?”
他指腹轻轻拨弄楚昭昭腮肉,一字一句的:“你要成为旁人的妻子,我该如何自处?”
“你的夫君知晓我们两小无猜情谊深厚,知晓你的所有都经过我手,你的寝衣亵裤都是我洗,知晓你脸上溅过的是我血,手里拨弄过的是我的骨头,知晓你亲口说过的,我们才是最贴近的人吗?”
血不断从他阴暗眼底涌出来,他像条终于露出毒牙的蛇。
“你成亲打算把我放在哪,放在夜里床底窗外,放在你夫君睡着了的时候么?”
——
*昭昭只说了个人还行,晏乌已经快进到他们成亲他要纠缠上门当情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