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潮生嗯了一声。
又闲扯两句别的,两边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姜潮生先开口说:“那我先挂了,还有事情要忙。”
“那好,你快去吧。”
姜潮生看了会手机,表情带着些许的凝重,他每次接到妈妈的电话,心里都会不太好受。
那是种很复杂的情绪,不是怨恨,不是释然,不是冷漠,又可能是太多种情绪杂糅在一起,以至于,他已经找不到一种跟她正确相处方式了。
他也不是没有怨过,她为了生活,把他交给奶奶照顾,只是那段时间,想念实在远远大过埋怨,曾几何时,他做梦都希望接到她的一个电话,即使是几句话,也能让他找到一点点归属感。
但她的电话越来越少,少到他都怀疑,妈妈是不是把他忘了,确实是忘了,因为忘了多久之后,他在电话里,听到一个小孩的哭声,她急急忙忙挂掉,甚至忘记知会他一声。
姜潮生才彻底明白,原来同村的小孩说,你妈不要你了,是真的。
他并不想听那个小孩的哭声,之后,便不在吵着让奶奶给她打电话,曾经最亲近的亲人,在无数个希望落空的日子里,也就那么淡下去了。
包括到现在,他也不是故意不给她打电话,只是想不起来,也不是故意沉默,只是不知道要聊什么。
“跟家里人报个平安也好,免得他们之后知道了担心。”江归帆走了过来。
姜潮生想了一会,摇摇头,“奶奶想不起来看这边的天气,我不说,她就不会知道有过台风。”
晚上,姜潮生的床板没干,他如愿以偿又睡到江归帆的房间,却没有平日的兴奋。
可能这次台风之后回来,让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也可能是下午的那个电话,又掀起了什么回忆。
夜晚太安静了,他就总想找江归帆说说话。
他们一起生活那么久,好像都不约而同的很少提自己的家人,也不是刻意不提,但就是没有深入聊过这方面话题。
之前过年的时候,姜潮生还问过江归帆,过年不回家吗,江归帆规避掉关键,只是说渔排不能没人。
姜潮生不爱打听别人的家事,就像他也不喜欢别人问他家的情况,但江归帆对他来说,早就不算别人了。
也因此,今天晚上,他就特别想和江归帆聊聊这些。
他从侧躺着,到趴起来,手肘撑在床上问:“哥,这次的台风,你让我给家里人报平安,你不和家里人报平安吗。”
“我两个哥都在这里,打电话你没听到吗。”江归帆微微倾斜着。
“那你父母呢。”
安静一会儿,江归帆说:“我爸走了,妈妈在老家。”
姜潮生眨了下眼睛,“我爸也走了。”停顿一会儿,自顾自的回忆起来:“他走的比较早,在我一年级的时候,特别突然,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突然就在工地上出了事,我还在上课,就被接了回来,据说去医院的路上,人就没了,他走得太早,我已经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了,就记得是一个很高大的人,经常把我举起来。”
“我妈妈也很不容易,我记得她一直哭,哭了特别久,那个时候我晚上睡觉,经常听到她的哭声就醒了,后来,她要出去赚钱,就把我给奶奶带了,我特别想她,但每次都要等过年才能见到,我记得她一年比一年瘦,到了我五年级,情况才好一点,她应该是认识了新的人,比之前每一次回来都开心,看她开心,我也特别开心。”
“我小时候还会难受,现在不觉得有什么了,我的每一个亲人,对我都很好,其实我挺知足的。”
姜潮生说完,嘿嘿笑了一声。
江归帆认真听着,良久没有说话,经常有时,语言是贫瘠的,尤其对于不善言辞的人,他有告诫过自己界线,但在这时,还是选择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
江归帆淡淡扯出一个笑,“这么说,我们还挺像的,爸都走了,妈妈也都改嫁了。”
听着很像,其实完全不同,他爹不是天灾人祸的意外,单纯是得病走的,一个脾气死臭的老头,抽烟酗酒打老婆,男人会有的臭毛病,在老头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没挣过几个钱,偏偏在家里牛气的不行,还死要面子,唯一能拿出去吹的,就是连生了三个儿子。
至于他妈,也只能说无功无过吧,一个懦弱又精明的女人,做不到反抗,也做不到维护,在他们为了保护她,跟老头打起来的时候,会劝老头别跟他们计较,教育他们怎么能跟自己老子动手,墙头草、两面派用来形容这个只是想在家里立足,少挨点打的可怜女人,有些略显刻薄,可事实上,确实如此。
老头走了,本以为她也能解放,结果一年之后,转头找了个老伴,不是说找老伴不行,起码、最起码,遇到事情,要先考虑自己的孩子吧,他们兄弟三个,全是早早的退学,自己挣钱娶媳妇,没指望过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