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苏州府衙,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过。
门前聚集了大批的百姓,门内官差惊慌四散,凡是有用的都被掳走了。
只剩下一个张育英,直愣愣地倒在门槛上。
“叫人把他抬出来,找个大夫好好治治,可得吊着他的命。”
姜莱转头对高秉道嘱咐着。
“是,你们几个去把他弄走!”
高秉道指挥着一队人去抬张育英,又把那几个倭寇悄悄从人群中撤了出去。
看来今日是用不到这帮贼人了,还能留得他们多活几日。
人群渐渐骚动起来:这是什么个情况?
他们只想来要粮食,可没想闹出人命来。
见状,裴钰率先挤过人群,正色道:“先前分给大家的粮食大家自行取回即可,不必惊慌。”
梁田生也安抚着百姓:“乡亲们,大家排好队,把自己的粮食领回去!”
说罢,他带着几个人组织好人群,井然有序地开始行动。
姜莱那颗不安的心终于缓缓落定,饶是面上不显,她也早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她抬头,正好对上裴钰搜寻着的目光。
目光衔接的那一刹那,两人的心都触动了一下。
裴钰穿着一袭淡金的袍子,盈盈日光下,发出淡淡的光辉,将他整个人衬得更丰神俊朗。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迎着飒飒的寒风立在高阶之上,远远地向这边看过来,目光如炽。
“倒晏”的第一步,就在万民高呼的悲壮中完成了。
这一步,若非裴钰,绝对不可能做到。
姜莱心中思虑良多,可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张吉接下来会借给他们多少粮食至关重要。
她需要马不停蹄地赶到云州,用最快的速度把粮食借过来。
姜莱深深地看了裴钰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孤身一人,渐渐从人群中剥离出来,逆着人流的趋势离开。
另一边,苏慎正伏在桌案上写着什么,忽然听见外头格外吵闹。
他推开窗子,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人群浩浩荡荡,互相搀扶着往什么方向涌去!
苏州府已然乱到这个地步了吗?!不过短短半日,温良的乡民全都聚在一起闹了起来!
苏慎忙唤道:“来人!外头在闹些什么?”
一个小厮慌慌张张推开门:“大人,快跑吧!老百姓没饭吃,苏州府已经乱了!”
边说着,他收拾好自己的包裹,抗在背上就顺着人潮逃也似得奔去了。
“你们是官府的人,吃的是官家的饭,现在有难了不去帮一把,就这般……这般……”
苏慎揪住他,气的说不出话。
“哎呀大人!都什么时候了,上头的官老爷能跑的早就跑了,我们这些人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那小厮一把挣脱,顺带还拿了些值钱的物件,一并掳走了。
全都跑了?那姜莱……
这毕竟不是在战场上对着敌寇,只管杀便是了。眼下四周都是百姓,她必定下不得杀手……
苏慎来不及多想,一打马向府里奔去,衣角迎风,猎猎作响。
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一连串疑问接连蹦出来,忽然,一股莫名的恐惧侵蚀着苏慎。
“驾——”
他不敢多想,只使尽全力策马奔腾着。
等我、等我、等我……
跑得越快,迎面的冷风就更大,这个念头始终占据着苏慎的脑海。
天下苍生、江山社稷,为的这些,他已经亲手把自己和姜莱都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从来笃定这是对的,也从未后悔过,可事情的发展早就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这简直是一条死路。
就算今日平安度过了,传到禹州城里,又不知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
苏慎的双眼渐渐模糊了,眼前的景象不再清晰,什么暖洋洋的东西在脸上肆意流淌着。
劲风扑面,将眼泪吹干了,又重新湿润,一遍一遍盈满他的双目。
这一刻,他想把一切都抛之脑后,只要能保她平安无事。
江山、百姓……所有的一切,都不该压在一个孤女身上,这世道对她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