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宁绥流露出的新奇和兴奋所感染,夷微笑得既羞赧,又有点得意:“其实方才你身上也有金光护体,只是你自己——”
平房外传来警笛声,打断了他的话。宁绥忙给那神像和祭坛拍了几张照,冲出去迎接警察和法医进来:
“警察同志,就是这里。”
“大晚上的,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一名中年民警严肃道。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回警局再说吧。”民警一摆手,探头问,“里面怎么个情况?”
年轻民警叉腰回答:“所长,这黏黏糊糊的,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
“你们先勘查现场,我们回去录笔录。”派出所所长打开警车车门,招手示意他们上车。夷微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宁绥二人,却被所长从后面踹了一脚:
“笑什么?当我没说你?”
就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所长摇下左右车窗,手里点了根烟。然而,车窗刚开了个缝,副驾驶上的夷微就化成一道红光,从缝隙中钻了出去,无影无踪。
所长不敢置信地愣在驾驶位上,连红灯变绿灯都没发现:“不是,人呢?!”
后座的宁绥虽然清楚个大概,但没说破,只是讪讪地笑笑:“谁知道呢?可能是变成蝴蝶飞走了吧。”
可眼下,警察也顾不上追踪这个打扮和行迹都十分可疑的怪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许是有宁绥的律师身份加持,民警们也没有为难宁绥和乔嘉禾,简单了解了一下案发过程,很快便放他们离开派出所,并表示如果有新的情况希望他们配合调查,宁绥自然满口答应。
“对了,刚刚那个人……”所长叫住他俩。
“我们不会乱说的,您放心。”宁绥心领神会,答应说。
可他比谁都清楚,那个叫做夷微的怪人始终没走远。一大一小走出派出所,宁绥刚帮乔嘉禾打了一辆车,身后的绿化带中便伸出了一双手,攥住他的裤脚晃了晃,还伴随着一阵凄惨哀婉的哭嚎。
这家伙有点难缠,主要是脸皮挺厚的。宁绥没看他,自顾自地摆弄着手机:“事情办完了,你也该走了。”
“哎呀,走不动了。”夷微索性坐地不起,“还是很疼。”
“那我赔你点钱?”
“我要你的钱干什么?”夷微狡黠一笑,“这样,你答应我件事吧。”
“什么事?”宁绥忐忑道。
夷微踌躇着,脸上浮现出红晕:“你……暂且收留我一段时间养伤,好不好?”
此话一出,二人之间气氛再度降回冰点,宁绥的表情变得微妙:
“你不会是故意碰瓷来讹我吧?”
“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夷微愤愤不平,“明明就是你把我打成这样的好不好?”
宁绥不打算跟他争辩太多,直接转身。夷微见状眼疾手快地抱住他的腿,耍无赖也似地大喊:
“你不能走!你说了要赔偿我的!”
宁绥艰难挪动两腿:“……我去看看网约车到哪了。”
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把夷微安顿在沙发上,宁绥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一盒压箱底的茶叶,拿出来招待客人,随后转身进了书房。不多时,他一手拎着长剑,另一手执一张黄色符咒走出房间。把两样东西摆在茶几上,他抱臂冷冷看着夷微。
“你为什么要去那个工地?还有,上次在我律所外面乱飞又是怎么回事?”
夷微本来欢欢喜喜地手捧茶杯,仰头环顾着屋内的陈设,见他满脸写着来者不善,又看了看长剑和符纸,笑意不由得僵住:
“我才刚救了你啊。”
“我知道,所以暂时还不打算动手。”
约束北帝法官言行的典籍被称作“北帝黑律”,因被撰录在黑色的木条、纸张上而得名。戒律虽然严苛,但并没有禁止法官刑讯逼供。
见夷微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宁绥放软了语气:“或者讲一讲,为什么放着自己好好的洞府不要,非得跑到人间来体验生活?你们也要下基层锻炼?”
“我……不知道。”夷微苦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宁绥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看出他压根不信,夷微轻叹一声,又一次站起来,开始解身上的衣带。
“不是,你干什么?!”
衣带垂落在地,夷微又开始解里衣的衣扣。宁绥蹙眉看去,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红褐色伤痕遍布他的胸口和腰腹间,大部分已经结痂,部分尚未愈合,焦黑的皮肤外翻着,露出里面的烂肉。
“两个月前我醒来时,就已经身处人间了。当时身负重伤,头脑昏沉,只能强打精神向有人烟的方向靠近。我走了很久,慢慢才想起来,我是受了雷刑之后逃下来的。至于我是谁,为什么受罚,行刑的又是谁,我都记不清了。”
“雷刑?”宁绥习惯性地抓重点。
“嗯,七十二道天雷。上次……那时是追踪一个扰我清修的厉鬼,却不小心吓到你,我哪能想到那么晚了还会有人在呢?可我当时太虚弱,连话都不会说,怕引起更大的恐慌只好先遁走。我一直追查到了那个工地,然后就是方才的事了。”
“所以,你是犯了错受罚,被贬下来的?”
“我想是的。”
“雷刑……那就是雷部动的手了。”宁绥垂眼思索,“七十二道,不至于吧,那得多疼啊……”
“嗯,毛全都烧掉了……”听出了宁绥语气中的关心,夷微委屈地小声嘟囔。宁绥没听清,再追问时,夷微却一扫脸上的阴霾,向他露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容:“疼是疼了点,不过也捱过来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