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名少年的呼喊。一个瘦得跟骷髅一样披着麻袋的身影径直冲到狄萨弗森面前,往他身上扑。
他哭嚎着,被狄萨弗森推开也不停,嘹亮的声音和他瘦小的身材那么不相配。
“哥哥,家里被大水冲垮了,父亲母亲都死了,我快活不下去了,一路流亡到这里,没想到能与哥哥重逢,我好想你啊,呜呜呜……哥哥,你怎么了,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瑞希啊。”
乔密尔诧异地停下。
“哪里来的疯子,竟敢阻挡王子的路。”一名侍卫上前,抽出马鞭就要甩向少年。
少年身子一缩,瑟瑟发抖地躲到后方,以狄萨弗森作挡。
“慢着。”乔密尔出声呵止了侍卫。
他的鼻子很灵,尽管隔着一定的距离,但却闻到了一股难以忽视的腐臭味。仿佛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少年麻袋遮挡下的脸上,眼窝深陷,大片乌黑,胳膊细得像是风干的树枝,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沾满了泥土,有小块泥土掉落,细看便发现其下遍布紫黑色的斑块。
“你是什么人?”乔密尔眯起眼睛问他。
少年没有回答,静默了片刻,又似突然发了疯一般,朝乔密尔挥舞起了拳头,速度快到一时没被拦住。
可他够不到乔密尔,便去打他骑的马,口中叫嚷着,“就是你把哥哥关起来了,还把哥哥折磨成这样,你这个恶毒的坏人!我要帮哥哥报仇!”
“放肆!”伊莱忍无可忍,连忙替乔密尔稳住受惊的马,随即一脚将少年踢开。
少年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身体一阵抽搐,不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周围民众用可怜的目光看着少年,有人说他自不量力,又有人说是精神错乱。
无人关心他说的话,先不说狄萨弗森面部被挡住,是如何隔那么远认出来的,就算是真的也根本不重要,他们只知道一个是乔密尔王子的奴隶,一个是明摆着找死的难民。
侍卫走过去探了下少年的鼻息,禀报道:“殿下,人已经死了。”
“死了?”伊莱皱眉,也前去确定了后,脸色愈发黑沉。
乔密尔:“……抬走,去埋了。”
小插曲很快画下句号,一行人继续去往城南的商贾会所。
乔密尔压下不宁的心绪,垂眸瞥向狄萨弗森。
刚刚那人……分明有蹊跷。
他很确定那个少年说的不是疯话,就是假话。狄萨弗森童年时便与家人离散,即便有个弟弟,少年看着才十二三岁的模样,那时最多是个婴儿,根本不可能对狄萨弗森有印象。
狄萨弗森从始至终默不作声,符合他一贯的冷漠,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好像只是意外地被人错认了。
乔密尔联系起其他,不由地心生疑窦。
这人将项圈嘴套戴上,仅仅是因为不再反抗吗?
还是说,出宫才是他的打算?狄萨弗森到底是否背着自己有什么谋划?
不多时,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
商贾会所顾名思义,是由一群商人为了交流合作而组建的机构,可却没有那么简单。
吟游诗人曾这样描述此处:会所的一块石雕掉下随意砸中一人,宫内就会因为重要人物的缺席而取消廷议。
这里进进出出可见王政要员,甚至存在少数神职人员。由于客观因素,兰曼斯特尤其重视且依赖商业,商业版图也被权贵阶层把持着,普通人乃至底层贵族根本无法尝到这块蛋糕。
会所自然是花费重金打造,虽不敢有比肩神殿的庄严,但却极尽地舒适享受。
它的主体是一座圆形的建筑,占地广阔,由两层构成,下层是商讨事务的会堂,和商人们的临时驻扎点、货仓;上面一整层都是娱乐场所,给会所的运行提供了大量金钱收入。
建筑旁边矗立着几座巨型水车,极其惹眼。兰曼斯特盛行温泉,会所地势高且离最近的温泉池较远,却专门修建了一条水道将泉水引来,再由这数座巨型水车输送至二层,打造出空中温泉,拉动水车的奴隶几乎每天都有死伤。
入了夜,一层只有仆人在清扫,乔密尔走进二层的宴厅。
里面觥筹交错,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歌姬舞女在卖力地演出,贵族们在尽兴玩乐,鼓点与琴声此起彼伏。
他此番前来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要尽快打点好一条运输和贩卖货物的渠道。
届时离开王城,改头换面,就将所有产权交给伊莱,让伊莱出面打理,一是给自己带来收入以防陷入潦倒的窘境,二是是给伊莱多年无私效忠的回报……如果伊莱被解除巫咒后,还愿意与他做朋友,接受这些的话。
乔密尔将邀请函递给仆人,被引入了座,对周围朝他看来的人回以礼貌的微笑。
每个座位是互相独立的,伊莱面无表情地站在身后,而狄萨弗森则是跪坐在乔密尔脚边,和这里其他的奴仆一样,人们却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他。
这人僵硬的身体代表了抗拒,面具嘴套透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脖子上的项圈是对他野性的训诫,然而他的双手双脚又是自由的,锁链的另一端被矜贵的王子松松垮垮绕在手指上……显出几分诡异的矛盾感。
男人极具力量感的健美身形,那么符合那位被乔密尔圈禁在身边的敌国杀将。
可……他会是狄萨弗森吗?
就这样带出来了?
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克利温德和莉罗自乔密尔等人进来后,就死死盯着,不曾挪开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