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的姿态也很随意,抬手道:“少庸不必多礼。”
那人便直起身了。
周围升起窃窃私语,颜玉皎隐隐听到他们讨论的是“郯王世?子?”“楚宥敛”这些字眼。
显然?,这位没有穿官服无视礼仪规矩的人就是楚宥敛,而这些朝臣也对楚宥敛有此等特权很是不满。
颜玉皎把头埋得更深了。
她心中暗暗祈祷,崔上都护和旧高句丽的公主脚步能慢点再慢点,让她想想究竟该怎么办。
然?而圣上让众人起身后,随着一阵恢宏而悲壮的奏乐,礼部的官员就将上都护崔仁茂请了进来,紧随其后的就是旧高句丽的公主。
这位公主年方十?六,出生时高句丽就被崔仁茂率军灭国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封号,后来因为长相艳丽,被高句丽的遗臣们称为“丽公主。”
然?而此刻,她戴着丁香色的面?纱,让人看不清长相,唯有窈窕的身影,隐隐能窥出几分妩媚动人。
典礼按照流程缓缓推进。
圣上显然?极为器重崔仁茂,崔仁茂只是回京述职就被圣上赐予无数珍宝和数个家?宅,连崔玶这个次子?都沾了崔仁茂的光,被提拔成了少府少监。
至于?丽公主,毕竟只是战败国的公主,若非需要安抚旧高句丽遗民?,她都不一定有觐见圣上的资格,圣上也只了了赏了一些东西。
述职和赏赐一一结束后,这场洗尘宴也正式开?始了。
高处的太监一甩拂尘,一声尖锐的“进——”,颜大人便戴着颜玉皎和梅夫人登上台阶,前往月华台的内厅。
一进内厅,便觉得凉爽了几分。
颜玉皎不敢随处乱看,心里判断此地之所以?凉爽,除了建筑构造的原因,应该还有侍女拿着扇子?,扇着冰块。
“坐——”太监又一声唱号。
梅夫人拉着发呆的颜玉皎一起往内厅中央的一个位置而去?。
等他们坐下来,扫视一圈,忽然?发现周围臣子?的职位都比颜大人要高。
梅夫人低声道:“不过是沾了未来女婿的光,可把你爹得意死?了。”
又冷哼一声:“可惜啊,他的好女婿马上就要没了。”
颜玉皎不敢多言,但心跳得飞快,她忍不住掐住了掌心。
不多时,所有官员和女眷都安稳坐好了,高台上的皇帝也终于?开?口了。
“诸位爱卿不必拘束,尽可肆意享用,此宴无非是为崔上都护和丽公主接风洗尘,愿嵒朝与安东都护府始终和平无乱,百姓安居乐业。”
“陛下圣明?!”
随即穿着华丽的琴师和舞者们就接二连三地登上台,轻盈悠扬的《鹿鸣》舞曲慢慢演奏起来。
颜玉皎默了默,抬手拿起杯子?,小?心地喝一口茶,也借着饮茶的动作,悄悄往上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崔上都护对面?坐着的楚宥敛。
楚宥敛今日穿的确实?低调,头顶是寻常佩戴的镶冰玉银冠,发坠不知道去?哪儿了,身上也只穿一件款式简单的月白色束腰窄袖袍。
他似乎心情不好,在圣上面?前依旧神情淡漠,姿势闲散,旁边的严太师和他搭话,他都爱搭不理的。
颜玉皎默默收回目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烦闷地仰头喝尽了一杯茶。
宴至半酣时,换了首悠扬小?调,众人喝得微醺,气氛也安静下来。
颜玉皎最担心的事也发生了。
丽公主一掀衣裙,和两位安东都护府使者走下坐席,对着圣上俯身拜道:“天子?圣安!贸然?打扰赏乐,臣女在此先请天子?赎罪。”
圣上显然?知道何事,也很配合,抬手示意道:“丽公主不必多礼,快请起身罢,朕恕你无罪。”
“多谢天子?宽宏大量!”话毕,丽公主往楚宥敛那儿看了一眼。
面?纱下眸光流转,似有娇羞。
安东都护府使者便接过话:“丽公主一向仰慕嵒朝文化,也很想为两族的友好贡献力量,听闻郯王世?子?仪表堂堂、文武兼备,是嵒朝不可多得的好男儿,丽公主不免心驰神往,想嫁给郯王世?子?,以?结两族之好。”
台下轰然?一声炸开?了。
臣子?们大都觉得很荒唐,一个多月以?前,郯王世?子?先是退婚,又是大张旗鼓去?颜尚书家?提亲的事,还犹在眼前,现今若是又退婚,另娶公主,也太过反复无常,背信弃义了。
自然?也有一部分臣子?觉得郯王世?子?娶多少女人都无所谓,何况战败国的公主诚心来和亲,这桩婚事对嵒朝而言,只有利,而无弊,何乐而不为?
颜大人眯起眼,好似知道了什么,深深地看了梅夫人一眼。
梅夫人却装作没发现他的动作,抬手气定神闲地喝了一杯茶。
而圣上也终于?发话了。
楚元臻眉梢微挑:“原来如此,只可惜少庸已经?有未婚妻了……不如丽公主换个皇室子?弟如何?”
丽公主立时俯身行礼,道:“臣女对郯王世?子?爱慕已久,若是嫁给他人,恐怕臣女也无法?安心侍奉,那人会对臣女心怀芥蒂……不如……臣女想知道郯王世?子?的未婚妻是谁?不知可否忍痛割爱,将郯王世?子?让给臣女?”
京城风气保守,还从?未有哪个女子?敢当众如此大胆示爱,而且还是如此理直气壮地肖想有妇之夫,一时惊得所有臣子?都悄悄打起了眉眼官司。
然?而高台之上,楚宥敛正仰头一杯杯饮酒,似乎沉浸在什么情绪中,外族公主的大胆示爱仿佛不关他的事。
众人的目光又默默移向了颜尚书的坐席,倒是齐齐一愣。
没想到颜尚书长相普通,却生出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儿,娇怯怯坐在那里,好似兰花一般幽静清丽,怪不得郯王世?子?能倾心至此,非要与孟家?小?姐退婚,将其立为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