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大人,诸位大人,小的们没有反,小的们是冤枉啊!”其中一名老者说。
“为何叫冤?”李县令扬声道,“当着巡抚大人和侍郎大人以及诸位大人的面儿,你们可得说清楚了!有半点虚言,定是饶不了你们!”
那老者在少年和身旁妇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起身,拱手道:“鄙人姓周,本是罗远县黄漠村的鞋匠,这些年为来往经商的商人们修订鞋履,赚了几分薄钱。小儿年近不惑,入伍参了军,在北边儿和那北狄牲口作战。鄙人便带着儿媳和孙儿在家勉强生活。”
老者望了一眼诸官,继续说:“心知北边的百姓们苦,流落至县内,讨得灾粮过活,不想给朝廷添麻烦,鄙人便和儿媳孙儿靠着往年积攒的一点余粮勉强维生。可就在今日午后,来了群兵营的,硬是要和鄙人借粮,说是借粮,却直接上手抢,鄙人来不及推辞,他们便动了手,端了谷仓抢了粮,还打伤了鄙人孙儿。”
说罢。老者已是老泪纵横。
隋瑛的神色在夜色的衬托下愈发冰冷,就连林清的眸子里也闪过一抹阴鸷。
“大胆!怎可如此胡言乱语,你确定是兵营的?或许是那北狄!”李县令话刚出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北狄要使能越过前线到了后方,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祸事。
“个个都身穿盔甲,披着黑红披风,军帽印有虎兽纹饰,腰间还别着火铳,不是我朝军兵还能有谁?”老者哑声喊道。
“我都看清楚了!就是他们!”头破血流的少年也纵声哭着。
这时,百姓们似是爆发了怨气,说自家人竟和北狄没有什么区别,朔西不是个人活的地方。
民怨沸腾,喊声震天,诸官脸都黑了。高子运连忙拉了隋瑛,说:“先进去罢!”
“哦?为何要进?你们怕了?”隋瑛撇开高子运,向前一步,对涌动的群众说道,“在下乃朔西省巡抚隋瑛,今日之事,定当给大家一个交代。”
“找个郎中给这位少年小心照看着,李县令,吩咐几名衙役即刻将那抢粮的军人捉拿归案!”
李县令打起了哆嗦,指着自己:“我?”
“怎么?不愿?”隋瑛冷眼问。
扑通一声李县令就跪了下来,“巡抚大人,您就体谅一下卑职罢!那可是吴将军的人,哪有我这个小小县令差人去拿的儿?”
“我是提督军务,有我的吩咐还不足够?”向来好脾气的隋瑛也不禁愠怒。
“可,可是……”李县令的脸都白了。
“那么就奉我的命令。”这时,一直在旁不言一语的林清突然发了话,“想必有我这个兵部侍郎的吩咐加成,李县令也毋需害怕了罢。”
李县令哑然,呆呆地看向林清,猛地磕了几个头,领着县丞去安排了。高子运和王璞真面色凝重,互相看了一眼,不再说话。
隋瑛则是盯着林清,只见他神色自若,拂袖转身,便进了县衙大门。
“本官乏了,今日晚膳就不和诸位同用,先回去歇着了。”
“恭送林大人。”
嘈杂声中,隋瑛的目光跟着林清走了很远,直到他消失在大厅后的回廊深处。隋瑛转过头,看向被县衙官兵团团围住领救济的百姓们,只觉得心里涌上了阵阵苦楚,却难以言说。
今晚,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提……
“这摆明了是冲您来的。”客房内,王朗帮林清褪下常服,小心地挂到了衣桁上,“我看那隋巡抚也不是个会体谅人的主儿,分明是有求于您,却把您苦得跟什么似的,连饭都没来得及好好吃上一顿。”
王朗走到秉烛观看朔西地形图的林清身后,“主子乏了,小的给你捏捏肩吧。”
“不用,把我的东西给我。”
王朗连忙从胸口口袋里拿出一个香囊,从香囊中则拎出来一根编织精巧的靛蓝色八股绳圈,绳圈下坠着一方盈润光滑的新月形玉饰。
这玉呈现出罕见的烟紫色,论品种应是上等的翡翠,质地温润如玻,玉面呈弯月状,刻有波纹流云。烛光之下,光彩流溢,通透灵动。端的是一弯皎洁新月被哪位仙人摘了下来,坠入了人间。
王朗小心翼翼地帮林清戴上,指尖轻抚玉饰,林清温和的目光中透出暧昧的神思。
“王朗,你说,这事是真是假?”
王朗蹲下身为林清捶腿,道:‘小的不敢多说,但依隋巡抚的神色来看,这事儿他或许还是头一遭遇见呢。”
“你倒是个眼尖的。”林清笑了。
“谁叫您对他……”王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收了声,讪讪低下了头。
林清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想为主子分忧。”
见林清不责备,嘴角挂着笑,显是心情不错,王朗便壮起胆子,继续说道:“这隋巡抚是个好官不假,可他行事过于直白,用小的的话说,就是体了己,却不体别人。您瞧,他是夙夜匪懈,却不想不是所有人都有他那个精气神儿。这回让您只歇息了一夜就到这鬼地方来,可把小的心疼坏了。”
林清起身,王朗贴心地为他递上茶盏。林清抿了一小口茶汤,不禁微微蹙眉。
“罢了,这地能有什么好茶。”王朗连忙接过林清手中茶盏,林清笑道:“不过你倒是有了长进,还绉起来了。哪有什么好官坏官,都是办事的官而已。你以为他不知道这是高子运和那个什么王璞真的手笔?他心里门清,想必此刻,他也是难堪得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