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三當即覺得丟人,不自覺地挺直了脊背,學著代真的模樣捏起一塊糕點,可他手勁太大,糕點還未到他嘴裡就碎成小塊掉在桌子上,最終送到他嘴裡的,只有兩根手指之間捏著的一點點。
魏三:……這表現並不比他剛才更好。
而代真也並不像魏三以為的淡定自若,若是仔細看,就能發現她捏著茶盅的手在微微顫抖,這對一個大夫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對代真這種能執針入骨的名醫更是一種侮辱。
可她就是抖了,抖的無法控制,心驚膽顫,欲仙欲死。
她怎麼也沒想到,青樓里不點姑娘的花費也能這麼高,在大廳里落座,一壺茶一兩銀子,一碟栗子糕二兩半,也就瓜子花生是免費的,但限量,一桌一碟子。
如果心裡的淚能流出來,她現在一定堪比當面哭長城的孟姜女!
外人看來,這桌的兩個小郎君一個比一個長得好,但是青樓的姑娘們可看不上這種「中看不中用」的男人,她們歡場中歷練出來的毒辣眼光,自然知道這兩人皮囊雖好,錢包卻不太鼓,才沒那個興致「扶貧」呢。
代真靠近魏三的耳旁,悄聲問道,「你說的孫老爺,確定在這裡嗎?」
魏三「嗯」了一聲,「怡情院,我再三確定過就是這裡。」
「那他……」
代真的話被一陣大喊大叫蓋過,那聲音從樓上傳來,周圍的人們仿佛習以為常,連個眼神都懶得掃過去。
她側耳細聽,聽到怡情院的龜公揚言要把龜孫子剁碎了餵後院的那條看門惡犬,一堆人鬧鬧哄哄地下了樓。
魏三看到這種情況,心中已有退縮之意,可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聽熱鬧的代真,還是認命地迎了上去。
等到他們帶著爛醉如泥的孫老爺出了怡情院,把人丟在無人的巷子裡時,兩人如出一轍地露出肉痛的表情。
代真控制不住地討伐癱在地上站不起來的孫大爺,聲音止不住地顫抖,聲調上揚,「你你你你你怎麼能在怡情院欠了八百兩銀子?!」
魏三也哭喪著臉道,「是啊,這才幾日,你可真不會過日子,八百兩都能在府衙附近買一棟不錯的宅子了,我一個月的薪水也才二兩銀。」
「不行不行,我得緩緩,魏三啊,黑市上人肉什麼價格,這孫大爺能剔出幾斤肉啊。」
魏三顯然也被「八百兩」刺激得失去理智,「除去骨頭、內臟,怎麼也有百八十斤吧,可是他的肉也不值錢啊!!!」
代真悲憤地仰頭望天,希望眼淚能回到眼眶裡,不要暴露她是個土包子兼窮鬼的事實,半晌還是沒忍住,十分沒骨氣地表示,「這錢……就從東家給的活動經費中出吧。」
魏三重重地點頭贊同,「後面提問的錢也同樣。」
孫大爺在地上躺的不痛快,半坐起來,靠在牆上,眯著眼打量這對「兄弟」,酒精使他的大腦過度亢奮,但他又是個極聰明的人,不會輕易暴露自己聰明的事實。
借著混不吝的外皮作偽裝,他龜孫子大老爺在江南一帶逍遙數十年,見過的人不知凡幾,但這種抱著金磚哭窮的人物,屬實第一次見到。
眼盲的魏大夫,一手醫術出神入化,花滿樓的眼睛就是她在醫治,只這麼一個江南花家的金疙瘩,就能提供她數之不盡的財富,更別說她暗地裡還在為皇帝賣命,倘若她樂意,就是睡在金子堆里也沒問題。
孫老爺一張口,酒氣混著流氓的氣息就撲面而來,「哎呀兩位公子,你們要是想見大智大通呢,就準備好銀子,五十兩一個的大元寶,多是可以多一些,但少是不能少一分的。一個問題一個元寶!」
「要是你們捨不得銀子,就放我回去,不過我事先說好,八百兩銀子是你們心甘情願贖我的費用,我是不還的。」
代真和魏三兩個小窮鬼譴責地看著孫老爺,孫老爺心如鐵石,不為所動,代真敗下陣來,想著八百兩銀子都花了,還是多問些情報比較划算。
兩人雇了一輛馬車,先是去錢莊把銀票換成銀元寶,又照著孫老爺的指示來到野外,孫老爺帶著他們走到一個破舊的石窟前。
石窟像是人為開鑿的,入口很小,人只能爬著進去,孫老爺就是那樣進去的。
代真靜靜地等了一會兒,將內力灌注在雙耳,她平日裡依靠靈敏的聽力已可應付日常生活,當她專注地使用自己的耳朵時,更能聽到許多高手也聽不到的動靜。
按照她腦中剩餘極少的生物學知識,她猜測雙目失明使得她的耳朵向著更靈敏的方向進化,這是健康人怎麼練習也達不到的程度。
靈敏的聽力有時不是好事,譬如現在,蟲子從乾枯的樹葉上爬過留下「沙沙」的聲音,像極了人的指甲划過光滑的青石磚,那聲音不大,但是另類的讓人難受,止不住地牙酸。鳥類撲扇著翅膀,羽毛和空氣摩擦的聲音倒不是很難聽,但啄木鳥「篤篤篤」不斷椽擊樹木的聲音就難以言喻了。
在這種「魔音貫耳」的時刻,維持風輕雲淡的表象是代真從這一折磨中得到的唯一一點樂。
石窟里傳來孫老爺的聲音,他說,「可以開始了。」
代真拋進去一個元寶,第一個問題,「青衣第一樓的位置。」
過了片刻,裡面才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公子這個問題遠出五十兩銀子的價值,不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看在你背後之人的身份上,我就當送你這個答案。青衣第一樓在珠光寶氣閣後的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