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沸腾着的水依然滚烫,若是他没及时拦着,小徒儿的手就要被烫红了。
虽说修仙之人也会炼体,身体素质总比凡人好上许多,这样的烫伤不用药也能自然好,但烫红了、疼了,总是要遭罪,不会好受的。
也就是那些老古董,思想守旧古板的人,才会觉得什么卧冰求鲤之类的二十四孝作态值得推崇,没必要。
沈纵以前不是这样的……
温知寒拦下了他,面上不表现,心底却一声声叹气。
唉……生分了,他徒弟跟他生分了。
但阿渊还是关心他的,不能不给徒弟表现的机会。
他又取来更多的清水,将微微凉的水倒进盆里降温,用手指试了试,然后看向沈纵,“好了,现在不烫了。”
沈纵一时间没动。
深黑的眼眸静静地盯着那一团乱了的纱布,一切思绪和疑虑都掩盖在平静无波的神情下,叫人丝毫看不出心底的动摇。
为什么?
看似是又一个做手脚的机会被主动抛到眼前,沈纵却高兴不起来。
他自诩最了解温知寒,连这人最受不了哪种酷刑、在什么样的折磨下最难以入睡都熟稔于心,此刻却感觉有什么正在一点点脱离掌控。
他方才只是想略作试探,才用了身上唯一带着的毒药。
看着药粉彻底失效,他才想起来,这种慢性毒药叫做【安魂散】。
阻止伤口愈合,影响经脉的正常运转,只是它最小的作用,但如果假以时日,日复一日、一点一点增加下毒的剂量,就能让中毒者逐渐变得精力匮乏,昏昏欲睡,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最终……变成一个只会呼吸、眨眼的活死人。
他在重生前曾经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试图用一切办法证明师尊并非是厌恶他了,而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但是没有具有说服力的痕迹,没有证据,哪怕是灵魂上都没有换过人的痕迹,但二十出头的他依然怀疑师尊遭人夺了舍。
偌大的仙门之中,没了证据,也就没有人愿意相信夺舍的说法。
本就是传说中的禁术,他一人之词,口说无凭。
但他接触到了鬼市,买到了这种药粉。
没人相信也没关系的,年轻的沈纵这样想着,有了这个,他就能替真正的师尊报仇,又不会伤害师尊的仙躯。
他并未察觉到自己已经在一次次的失望中逐渐生了执念,只将这样的药粉当做了唯一的救星。
沈纵无数次幻想过,计划成功的那一天,一切痛苦的事都会结束,他会把师尊带走,偷偷藏到三界最坚固、最好的秘境之中。
谁也不再能打扰他的师尊,他会奉上师尊本应拥有的一切,日日为师尊的仙躯补充灵力,令其千年不朽。
本该是这样的。
但后来,因为什么呢?他还是被迫放弃了这个美好的梦想。
重生前留在视野中的,只是满目血腥和扭曲断裂的白骨。
‘温知寒’的神魂在他的眼前不堪折磨,主动抛弃了修炼多年的肉身,又被他彻底击溃,惨叫声犹然在耳。
鲜血早已灌满法阵,他大逆不道、引来天雷阵阵,却依然迟迟没有等到他的师尊回来。
如果当真是被夺舍的身躯……哪怕原本的神魂已经投胎轮回、哪怕三魂只剩一魄,在献祭了这么多的法阵下,也应当有些动静了。
可是什么都没有。
脑海里似有声音在诅咒般的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