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虽然高三的学习已经进行了一半,但高钦和陈以笙说上话也才一周而已。
可能一周的时间太短了。而且万一呢?可能他说得太隐晦了,陈以笙没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又过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之中,高钦还是按照惯例,每次唐清华一叫陈以笙,他就举手回答问题。而且他每天都在陈以笙家楼下的黑暗中等着她回来。这种好像有点猥琐的事儿,他就这么做了很久,除了他自已,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两个月之后,高钦觉得,好了,我和她认识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然后他写了一封信。
这一封信比他上次的那句话要露骨清楚很多,他相信陈以笙一定会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的。毕竟陈以笙天生就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啊。
他把信夹在陈以笙书桌最底层。
那天晚上他就在信中约定的地方等了很久,约定的时间也过了很久,陈以笙都没有来。
这是什么意思呢?她到底是什么态度呢?她到底对我是什么印象呢?
虽然按照高钦在信里面说的,陈以笙没来就代表着拒绝,但是他还是不想那么轻易地放弃。
也许她根本就还没有看到那封信。
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高钦有点颓唐地回到了家,但其实到家的点儿也不晚,因为他几乎每天都是这个点才到家。
那一天,是整个高三,自从那次和何随打架之后,高钦唯一的一次,没有偷偷摸摸地跑到陈以笙家楼下的黑暗街区里,守着她回家。
所以他也没有看到——
十六岁的陈以笙,一个人走在那条黑暗的街道上。
其实这路她走了五六年,对于哪里有一堆垃圾,哪里有一个坎儿,哪里有一个坑,早都了如指掌,根本就不需要打手电筒。
可是她还是每天都带着手电筒。
为什么呢?因为她怕黑吧。
每每想到这件事,陈以笙自已都会觉得好笑。像她这样一个阴郁的,本来就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居然会怕黑。
居然会有资格怕黑。
但是那天她没有打手电筒,她走路的速度比平时慢很多,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在那条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的黑暗之路上走着。
她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自已刚才偷听到的李向晚的秘密。
这条路居然会这么长,长到陈以笙在想李向晚事情的间隙,也偶尔想到高钦。
她开始唾弃自已。她竟然会有那么一两个时刻嫉妒过李向晚,仅仅因为高钦喜欢她。
陈以笙决心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尤其是对于高钦。仿佛这样,能稍微补偿这个世界对李向晚犯下的残酷的过错。
何况,在圣女面前,她这样的人,配窃取什么?
接着她又一次想到李向晚痛苦哭泣的脸,唐清华那一贯阴阳怪气而今日还带着些严厉和威胁的令人作呕的语气,想到盛小业的做派,想到……
她终于走出了黑暗,走到她家那栋小楼下,走到楼下那一方小小的,完全驱散不了黑暗的寒冷的灯光里。
十六岁的陈以笙还不是杀人狂魔,也没有那么冷血。虽然她平时表现得阴郁很冷漠,但不代表她坚强。
微暖的灯光里,她突然就两手捂着脸,重重地跪在地上。
陈以笙很瘦,她的背影蜷缩在这地方,像是悲剧电影的定格镜头。周围是无边的黑暗,只有这一点点光明,她那清晰可见的脊骨的凸起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中剧烈颤抖。她哭得很绝望,很痛苦,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眼泪从她八个手指的指缝里汹涌地滴落。
从那一天开始往后,高钦觉得,陈以笙突然就变得很遥远。
虽然她还是坐在那个位置,虽然她还是每天不和别人说话,也不和别人交往,但就是变得遥远了。
尤其是对他。
第二天早上,高钦是第一个到教室的。他毫无心理负担做着偷偷摸摸的行为,打开陈以笙的桌子看了一眼,那封信不在。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和陈以笙单独说话。陈以笙看着她的眼神总是好像跟他有仇一样,冷冰冰的。
难道就因为那封信吗?
但他还是死皮赖脸地,每次唐清华叫陈以笙他都要举手,而且每天他都在陈以笙家楼下,躲在黑暗里,一直等到她上楼,仿佛已经成了习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