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韫初未理解他的揶揄之意,继而解释,“正因此物极阴极寒,若用在活人身上,加之掺杂麝香、女贞子、旱墨莲等物,可致使阴阳失衡,轻则不孕,重则害命。”
“这些你都闻到了?”林尽染面色愈凝重,连带着语音也渐渐带了几分寒气。
宋韫初微微颔,“昨夜闻得不仔细,只闻得几分冻土的气味。今晨替时安夫人诊脉时,细嗅之下方知掺杂如此多的物什。你身上也有,但不及她那般浓烈。兴许是因偶与另一位夫人同眠······”
林尽染自然知晓这气味的浓烈是何缘故,又急忙捂住她的嘴,“够了,够了。不必说得如此详尽!”
可话又说回来,她的意思不就是说,此物藏匿在李时安的房间,而元瑶的屋子未有。
宋韫初见他拧眉沉思,便抓住他的手腕放下,紧跟着说道,“你的身子骨确实强健。可时安夫人娇弱,又整日囿于高门深院,比不得你。故而···问题暂且只出现在她身上。然长此以往,你也未能幸免。”
“依宋姑娘的意思,我与时安就再也不能住那间屋子?”
宋韫初大略一想,直言不讳,“也未必。若是寻出东海冻土藏匿在何处,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只是已然亏损的,若不将其救补回来,也不算根治。”
“这么说,宋姑娘是有良方?”
“我只知东海冻土,至于何解并不清楚。待回大宁后问过小老头,方能给你个准信。只是这阵子,你与时安夫人还是暂住他屋更为妥当。”
林尽染渐渐阖紧双眸,咬住牙根,心头一阵怒意翻腾,久久不能平静,攥紧的双手几是有细微的颤抖。
直至宋韫初的柔夷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此事我只与你一人提起,时安夫人并不知晓内情。”
他紧握的拳头逐渐放松,话音一哽,“宋姑娘为何要帮我?”
“你长得俊俏,心肠也好,本姑娘看你顺眼,自然会帮。”宋韫初的眼神未有闪躲,颊边的梨涡微微浮现。似乎于她而言,本就该大大方方地吐露真情。
林尽染抿了抿唇,仰起头,眼中微有光亮闪过,“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宋韫初敛去笑意,双手撑在座上,默然不语。
“此人是时安的闺中好友,我···我昔日也未能帮上她半分。如今她伤了子脏,因子嗣传承,恐会牵连另一位姑娘的终生。故而恳请你能出手医治。”
“是你先前说过的那位夫人?”
“是。”
“那另一位姑娘是······”
林尽染见她侧过脸,径直迎上她的双眸,“是与林府共事香水生意的女商。”
“你俩并无私情?”
林尽染心中虽疑惑她为何如此相问,可仍如实回道,“确无私情。”
“那位夫人与林尚书有何干系?”
“是他儿媳。”
宋韫初不在意地‘哦’了一声,稍稍犹豫片刻,语调有些低沉,“我不想再见那林尚书。”
林尽染知晓她的规矩,林靖澄方才的举止已然惹她不悦,她又怎愿出手。
“不若请那位夫人到我府上。至于林尚书,我定不让他碍你眼。”
宋韫初指尖几是扣进木座,咬了咬下唇方道,“本姑娘还是那句话,看不顺眼者不救,无可救药者不救。”
话中未有接下之意,却也不曾推辞,显然已透露她的态度。林尽染不敢怠慢,连忙拱手致谢,“染之在此先深谢宋姑娘。”
回到府中,林尽染先拖住李时安,提及宋韫初愿替吴兰亭看诊一事,继而吩咐采苓、申越同行前往务本坊传话,一是让林尚书进宫求得恩典,将孟医师一同请来林府,二是告知宋韫初愿在林府为吴兰亭诊治,邀林明礼夫妇即刻前来。而她则偷偷潜入主屋,搜寻东海冻土的藏匿之处。
暗夜无声,疾风忽来。林府高悬的灯笼猛然转了一圈,灯光幽幽地打在先行的林明礼和吴兰亭脸上。
吴兰亭踏阶而上,遽然顿住步伐,眸色深远幽暗。饶是已逐渐接受命运的捉弄,可当下仍不由地抱有一丝希冀。再见这块深深镌刻‘林府’二字的匾额,恨意?感恩?懊悔?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何滋味。
林明礼见她顿在原地,特地走下台阶与她齐行,“夫人,走吧!”
吴兰亭细若蚊蝇地‘嗯’了一声,踏阶而上。
四人再次相见,却欲言又止。两两相对,似有满腔的衷肠诉说,奈何如今的尴尬情景迫使他们将话咽下。
宋韫初本就对他们之间的过往纠葛无甚兴趣,直直地从他们四人之间穿过,只留下一句,“本姑娘就在偏厅等候。若是久等耽误了休息,本姑娘可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林明礼也不知是出于自责愧疚,还是出自别的原因,显得有几分低眉顺眼的意味,温声道,“夫人,可要我陪你同去?”
“不必。”吴兰亭语调如冰,态度瞧来有几分冷淡,可转头面向李时安时,又俄而换上一脸笑容,“林夫人可愿随我同去?”
“少夫人,请。”
偏厅内昏黄的透过窗棂泄出,斜斜地映在地上。
吴兰亭从未感觉步伐似今日这般沉重,房门近在咫尺,可又似在无边无际,悸动的心几是要跳出喉咙。
李时安似是看出她的局促,柔声宽慰,“宋姑娘是黎老神仙的高徒,你不必过分紧张。”
她下意识地颔回应。
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桌案,上置有一盏烛灯,一块脉枕,以及随行的药箱。
宋韫初将二女请入屋内,随即阖上房门,施然落座。
“丑话说在前面,本姑娘有三不救。十恶不赦者不救、看不顺眼者不救、无药可医者不救。因林···林郎的缘故,我算是破了第二条例,望夫人感念林郎与时安夫人的这份恩情。”
说话间,宋韫初的眸光偷偷地瞟向李时安,欲察看她是何神情。只是她仅在第一回听到林郎这个词时,出现转瞬间的愣神,旋即又换上一抹浅笑。
吴兰亭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微微颔,便挽起衣袖,将手腕搁置在脉枕上。
宋韫初稍稍敛气凝神,三指自然轻搭,然未多时,她的眉宇渐渐皱起,愈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