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盯著他擔驚受怕的模樣,突然笑了,可正是這笑容,讓春歸沒來由地感到恐慌,只是他還來不及細究,沈雪遲便模稜兩可道:「你的記憶力一向很好。」
他淡然地繼續轉移話題,仿佛剛才的暗潮不曾涌動過:「所以我不擔心你的單詞,及時鞏固就好,重要的是語法……」
但春歸卻選擇再一次搭上男人的左手,親手撕破那薄薄的一層紙,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一圈,再出聲時少年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他的心臟跳得極快,不知是期待還是逃避,幾乎要把自己的聲音全部掩蓋過去,他顫聲道:「……沈雪遲。」
「你,……看過你的未來嗎?」
尾音消逝的剎那,時間好像停止在這裡,因為接下來的一分鐘裡,誰都沒有動彈。
春歸死死地盯著他,沒有錯過他的一舉一動,懷疑的種子一旦產生,它就會迅發芽,以病毒的度蔓延四周。
可下一秒,沈雪遲抓住了那隻試圖撕破紙張的手。
「嗯……可以的話,未來我想做一名老師。」
「老師?」春歸的生命驟停了一秒,緊接著他控制不住自己一般放鬆下來開始大口喘氣,甚至劇烈地咳嗽,他緊張到快要吐了。
沒有人會比他更期待,重生的只有自己,而不是還有沈雪遲。
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安靜的館內此刻只剩下粗曠的呼吸。
沈雪遲收回拿筆的左手,而後他換成右手很慢、很慢地輕輕拍打著少年的背,仿佛塵埃落定似地,他淡笑道:「是啊,引領深陷迷途的羔羊重尋迴路燈,這真的……很神聖。」
自從沈雪遲主動提議幫助春歸補習,春歸連自習課也不逃了,每天一下課就像小狗搖尾巴一樣顛顛跟在對方身後。
對此鹿可燃很是不滿,他和春歸從小一起長大,爬樹捉魚熬夜通宵打遊戲哪樣沒做過?他不明白上一秒還跟人對罵得相當起勁的春歸為什麼下一秒就能夾起嗓子跟沈雪遲說話,也不明白沈雪遲一個大老爺們為什麼要像個娘們一樣被人照顧。
他看著春歸畫下兩個牽手的小雪人,笑得一臉甜蜜,皺起眉,正愈發作,春歸就指了指他的書包,說:「看完再說話。」
鹿可燃一臉不屑地拉開拉鏈,覺得這世上沒有能阻擋他吐槽春歸的事情,下一秒他決定臣服,並且送上花環誠懇慶祝他們的友誼:
「……謝謝春少送的限量版遊戲機。」
下午三班和七班的體育課撞在了一起,春歸又不出意料地去觀眾席上找沈雪遲說話。
畢竟拿人手短,鹿可燃短時間內是找不到機會痛斥春歸了,他灰溜溜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轉身招呼班裡其他男生打球。
沈雪遲平時沒什麼興愛好,唯一能說出口的大抵只有喜歡看書,此時他正拿著一本《局外人》,平均兩分半鐘看完一頁。
直到眼前的光被完全遮住,沈雪遲才緩慢地合上書籍,他的眼神從對方的褲子一直游移到春歸的脖頸,嘴巴、最後視線相對,他徹底盯住不動了。
春歸平時大大咧咧,但被喜歡的人盯久了,難免會感到害羞。他不好意思地把手搭在自己的後頸,移開目光道:「這樣緊盯著我幹什麼?」
「想把你寫進書里。」沈雪遲笑道。
春歸很快意識到對方是在指三華杯的事情,他有些緊張道:「話說,你認不認識外校的人。」
水澤是中日結合部的國外私立學院,這裡面的人大多都不學無術,或是早早為出國留學做打算,在這裡讀三年只是他們人生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過渡階段。
如果當初春歸沒考上二中,極大可能也會被家裡人送來這裡。
春歸儘可能隨意自然地提起,不讓沈雪遲覺察出不對勁:「最近在回家路上,總能碰見很多穿著隔壁學校校服的人。」
沈雪遲想了想,很快在腦海里找出對應名字:「水澤?」
「對,對對。」春歸點頭說:「我聽說他們也會組織參加三華文學杯的比賽。」
沈雪遲淡淡道:「你不用在意他們,三華杯每一年的頭花都屬於我們學校。」
聽沈雪遲這般篤定的語氣,春歸心下一松,剛才的惴惴不安立刻被真心實意的笑容徹底取代,至少現在他可以確定,水澤學院的人還沒找上沈雪遲,接下來他只需要阻止他們的騷擾就夠了。
沈雪遲將書放在一旁,「你答應我的事,準備的怎麼樣了?取什麼題材?」
三華文學杯不限題材、體裁,去年的金獎是一本科幻短篇小說,由二中一位高三學姐進行創作的。
雖說是沈雪遲推薦他看的,但春歸不打算去讀,他對除了沈雪遲之外的一切都提不起興,甚至到了刻意忽略的病態地步。
而直到現在,春歸都無法忘記當年看見沈雪遲文章時的心情,說句俗的,就宛如人潮中的驚鴻一瞥,一眼望去,雲是雲,你只有你。
他幾乎一下子共情了沈雪遲言語之中的孤獨。
可他卻私心不願沈雪遲再寫出這樣的作品了。
春歸說:「秘密,以後再跟你說。」
沈雪遲就是這般無的人,一句秘密就可以輕易把他打發走,像已經被抱進待售的狗籠里,卻對同類說:「我相信他會回來。」
沈雪遲垂眸,用力捏了捏春歸的無名指以示報復,他悶悶不樂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