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抿着嘴唇,他现在终于能够清晰地思考事情的全貌,或者说那些被隐瞒的部分。塔尔还是神明,他究竟召唤出了什么,又或者他到底想要拥有什么。很快,展开的信笺打断了埃德温的思考,他现他还是如此贪婪地阅读那些字迹,漂亮的花体字,就像是恶魔一样。
“等我回来,今晚就回来。我什么都告诉你,而且任由你做任何事情。”
笔触在这里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后,恶魔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起笔落款:
“爱你的,塔尔。”
“爱”这个单词中的某个字母被恶魔替换成了一个小小的爱心,非常塔尔的做法。埃德温把纸条折叠起来,叠成四四方方的小块,随后藏进自己的衣袖。他走到门前,门外的阳光明亮,世界在他面前敞开,似乎毫无隐瞒。
主教伸手转动门把,他并没有犹豫就走出了房间。
——所有人的口径都是统一的。这就是问题所在,在场的所有人,神殿骑士也好,神官也好,还有来到教廷朝圣舍不得离开的平民,埃德温甚至看见了那位熟悉的绿眼睛的老妇人。对方微笑着向他点头示意,目光中隐隐带着敬佩。
早晨的恶魔?当然是在神官的宣判下在火刑架上灰飞烟灭了。主教大人,这件事情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当然,是我亲眼所见。
埃德温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而那位被他拦下的神官则关切地询问他的情况,“主教大人,听说您今天身体不适,现在是否好些了?”
“当然,”埃德温抬起浅灰色的眼睛看向他,眼中隐约闪烁着某种复杂的东西,就像是火焰,也像是风暴,更像是他每天早晨站上宣讲台时所流露出的那种游刃有余的表情,
“我没有任何问题了。”
所有的一切都维持着原貌静待着主教的审核。埃德温缓缓走过,就像是一个审阅士兵的将军,或者一个保持严肃表情拆开礼物的孩子。所有的一切,人们的记忆就像是被清洗一空,主教猜测那是神明手中的黑雾的作用,总而言之,早晨的事情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都被顺利解决。
与此同时,有人为他的缺席请了假。主教大人身体不适,还没等到教皇露出尴尬的表情,国王和贵族们就揩拭着汗珠,在第一瞬间表示了完全理解。毕竟将埃德温立为下一任教皇的事实已经无可辩驳,时间是最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就算在现任衰老的教皇离世前来不及也没关系,埃德温当然还是会大权在握,毕竟谁又能和他争夺锋芒?
埃德温主教派来为他的缺席解释的侍从勾起嘴角向他们行礼。他长得年轻漂亮,一双眼睛里隐隐有异色的光芒游走,国王不知为何忽然觉得他有点熟悉。当年在亲王大人的宅邸前,他乘坐的马车停在雕花的大门前时,他似乎见过这个年轻人。
他有一种让人难以忘记的特点。
忽然,国王陛下打了个寒噤。他想起他的哥哥安其罗亲王在世时曾经咬牙切齿地和他讲述过那个计划莫名其妙的失败。埃德温主教的车夫应该被专业的暗杀者杀死,但最后死者却是那个杀手,被丢在他哥哥的床榻上,成为了本年度效果最佳的皇室新闻。
注意到他的目光,那位年轻的侍从转身,笑意更加深厚,可他的眼睛就像是某种可怕的、人类无法理解的怪物会拥有的目光,在他的注视下,国王精致的丝绸外衣背部被汗水洇湿,他却像是恍然大悟般眨了眨眼睛:
“对了,我和您见过,在亲王的宅邸前。我是埃德温大主教的人,真难为您还记得。”
埃德温听着教皇向他复述早晨生的一切。
一切都没有改变,权势之路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闪亮的宝石和光明的前途依旧在他面前温顺地低下头颅,等着主教的靴子继续碾碎道路上鲜血浸湿的骨头,一步步走上最高一等的王位。
所有的一切崭新而锃亮,而他伸出手抚摸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血液重新在身体内平稳地流动,是的,还有最后一步,他认为自己无法走出的最后一步,然而他此时重新站在这里,什么也没失去。
主教最后垂下头,他的眼神锋利如刀刃,握紧了手中的权杖。权杖仍旧在他手心炙热地烫,明亮的光芒一圈圈迭荡开来。
然而他最清楚不过,在他布那样一番惊世骇俗的宣言之后,在教会的广场确实地被光明和黑暗依次照亮以后,无论塔尔为他做了什么,都不可能瞒过光明神的眼睛。他能感觉到自己原先汲取力量的源头已经枯涸,光明在他面前关闭了门洞。
他此时使用的是另一种本源。
唯独神才能将祂的力量赐予人类,而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神明。埃德温摊开手掌,黑暗的力量在他的手心转动着,懂得如何将自己粉饰得冠冕堂皇,就像是伪装混入神明羔羊群的一只黑羊。使用这份力量甚至不需要使用媒介。
这种美丽而危险的本源简直就是量身为他定制。
神。埃德温又浮现了这个念头。他本能地感到不安,数着自己嘈杂的心跳,却无法具体地说明。他等待着自己的血液冷下来,冷到足以冷静地思考。他理智地和教皇确认了易位仪式改订的时间,这位老人不住地咳嗽,死神将要带走他,而光明神则对他在人间的话事人没有多余的怜悯。
这世界上除了光明神以外还有唯一的一个神祗,漠然恶劣,隔绝于世。黑暗神塔克修斯,埃德温读过他的名字,他试图将这些描述和塔尔联系在一起。
塔尔柔软而甜蜜,带有玫瑰和蜂蜜的香味。
塔尔凑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于此同时亲吻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