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一手支着长烟杆,靠在塌上,眯眼吐出一团白色烟雾,满足的叹息一声,这才道:“如今我就连自个儿麾下的梁州军都得避着咯,这不一归京,就立马乖乖交了兵符……陛下防我之心甚重,虽给了我不少衔,不过虚职罢了……我整日里除了这吃喝,可还敢有其他差事?”
说罢,倏忽睁眼。
一双醉眼中带着几分警惕与惊疑,“大侄子,这话……我也就当着你的面说说罢了,若日后我若从旁处听了来……”
“二皇叔这是说的哪里话。”岑顾帮他斟满酒杯后,蹲坐在他旁边,用指尖揉搓着烟叶片子,细细帮他装入烟筒子里去,“难不成怕我泄了出去?”
“莫说皇叔,阿顾何尝不是如此。”岑顾低眉道:“此间艰辛,唯有你我二人能相知相惺。”
梁王眯眼看着他,半天后道:“当日立太子时,我就不同意,论起年岁,你只比北辰宫那位小上月余,论起家世,你外祖家百年士族,人才济济,论起贤德恭顺,你的德行满朝皆知。”
“哼。”他将烟杆递出,看着岑顾小心翼翼帮他点着烟,继续道,“也不知我那皇兄中了什么迷魂汤,非要立那样样不如你的小子为储君。”
“大兄,自然有过人之处。”岑顾慢慢道,“阿顾不能及。”
“什么过人之处?”梁王吐出一圈烟,讥笑道,“除了那张脸,与他那墙花路柳的娘生的一般外,还有什么?”
岑顾一笑,并不答话。
两人又喝了几轮,梁王吐槽了些许后,有些乏了,躺在枕上眯了一会儿后,又骤然惊醒,见屋子里只有岑顾静悄悄撑着额头坐着,这才安了心,躺下道:“大侄子,你不必陪我,自尽兴去吧。”
岑顾却道:“宫中刚刚有消息传来,说……”
梁王一听到是禁中,果然立马聚起精神头,翻身坐了起来。
“说什么?”
“太子向陛下进言,要屠尽我外祖家。”说罢,他一双眼已经见了泪珠子,“想来他早就想好了,才有今日宫里那一遭,他定是知道了皇叔与我外祖有旧交,才将我与皇叔,还有世子当成死敌……”
梁王坐了片刻,只觉得脑袋里的酒醒了几分,也不知道是睡了一觉缓了缓,还是吓得。
岑顾这么一提,他立马想起了去年他的家奴与太子侍卫当街生冲突被打的事,以及之前陛下封赏于他,却被太子出言说有违祖制劝阻的事……
这一瞬全走马观花,一股脑涌入脑中。
他嘴张了半天,才问:“当真?”
“消息应当不会有误”岑顾抹了一把眼泪道,“最迟明日朝会,便知真假。”
梁王站起身,一把推开窗,探头向外张望片刻,见四下无人。
这才回身,关严实窗户道:“看来太子恐怕已将你我视为眼中钉,此番所为,虽是冲着赵家,难免下一个就是你我。”
岑顾跪坐在原地,一副惶惶不安神色,半刻后才咬牙道:“这下可怎么是好……我们总不能就这般乖乖做他刀下鱼肉。”
梁王想了想道:“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太子虽强势,但他所依之势,也只有陛下,如今朝臣中未能为他所用者众多……”
“我如今因着我外祖家的事,实在不便露面。”岑顾闻言,即刻就找到了其中的话眼,立马道:“皇叔暂居于京中,一身清贵,不惹人言,还望私下多替阿顾多认识些人,多结交些帮手。”
“这是自然。”梁王道。
“太子……留不得了。”
宣平八年的那场争斗,就是从这一夜开始的。
这一夜的宣城,平和景宁,一如往常,无论是朝臣,还是平民,都在偶尔零星的鸡鸣和狗叫中安歇着。
可天一亮。
一切都变了。
太子如所有人预期的那样,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