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溪镇晚上七点以后寂静无声,首都玉临却恰恰相反。
养得白白胖胖的萨摩耶被暂时安顿在静水的岑家别墅,交给李姨照顾。岑宴秋独自回到临大那边,一辆低调的卡宴驶入黑夜。
车内气氛凝重,褚易在副驾上抠手指,装作很忙地摸摸耳朵、扣扣手腕,到最后实在忍不住,说:“你……”
“准备什么时候回洛杉矶?”
岑宴秋大半张脸隐于暗色,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发白,手背青筋狰狞,脉络穿过那只价格昂贵的腕表,没入袖口深处。
“过几天吧,我不急。”褚易打消了提及狄琛的念头,“这个点了,今晚我在你那凑合一下算了。”
岑宴秋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帮你订了酒店,账算我头上。”
“宝嘉安汀总统套房,报我名字。”
宝嘉安汀作为在前年被鼎诚收购,已成为鼎诚旗下的酒店之一。
褚易哭笑不得地扶着额头,“你家里藏宝贝了啊?凑合一晚也不让……”他转而对视上岑宴秋冷的不能再冷的眼神,脑子突然转过弯,明白了。
“行行行,待会儿你直接把我扔宝嘉门口。”他举起双手,无奈道。
回到家,岑宴秋在门前站了五分钟,过后拇指贴在指纹识别区上,脚步沉重地走进玄关。
他往左看去,鞋柜顶上静静躺着一枚银白色的钥匙,直走几步,cy的狗窝被得干干净净,玩具小球和她钟爱的玩偶井然有序地排排坐在茶几边的亚克力透明收纳箱里。
冰箱放置牛奶、食品的横格现如今空荡荡的,只剩下最上层那些保质期很长的东西。
褚易公放的内容岑宴秋其实都有记在心里,包括狄琛含糊过去的,压在卧室床头柜上的什么“不重要”的物品。
他像一个被宣判癌症晚期的病人,生命长河中只剩下几个月不到的时间可活了,周身气压很低,被浓厚的情绪黑雾包裹着,主动向死神索取他的死亡。
卧室天花板的顶灯乍亮,岑宴秋走到床头,率先拾起那张用黑色水笔写的留言纸。
须臾,第二个拿起本压在纸上的银行卡。
狄琛用很公事公办地口吻说,这是岑家每月打到狄书惠账上的赔偿费,这些年算下来有小几百万的样子,但狄书惠一分没动,卡换到狄琛这里,他也一分没动。
好一副划清界限的态度。
翻到背面,空白的,他甚至蹦出一个想用打火机燎一燎纸面的荒唐念头,看狄琛会不会通过某些特殊的手段,在上面留下“记得去哪里哪里找他”之类的话。
第三件物品是一个灰不溜秋的布袋,岑宴秋两指捏了捏,从中倒出一枚有些年头的旧金戒指,女款,十根手指只有小指头戴得进去。
岑宴秋冷冷哼了一声。
他送的手表、衣服、餐具,零零碎碎的各种东西一样也没拿走,反而给他落下一枚这么丑的金戒指。
这是什么意思?
分手补偿费?
岑宴秋眉头一动,咬着后槽牙将那张留言纸撕了个粉碎,心中情绪未消,他紧接着摘下无名指的银戒,狠狠扔向墙角。
戒指碰到墙壁后反弹落下来,在地上清脆地滚了几圈,不知道掉进哪个犄角旮旯。
阴沉着脸的青年将一床丑得格格不入的大花毛毯扔到客厅的沙发上,打电话叫了第二天的上门家政。
他要把关于狄琛的一切统统扔掉!
早上十点,约好的家政上门。
这个住在中心地带高档小区里的雇主脾气古怪,要求更是五花八门。卧室不许进、阳台养小葱的花盆和空置的盆栽不能扔、打扫干净以后所有家具摆设必须放回原位,不能太整洁但也不要太乱。
三名家政人员面面相觑,看在薪水十分可观的份上,都按雇主的要求做了。
上午岑宴秋抽空去了趟集团总部,岑沛铨对他不再执着追问狄琛下落的现状很是满意,已经有了赋予他一定职权的打算。
岑宴秋路过行政部,有些刻意地停下来看了看腕表。太子爷大驾光临,办公室所有人探头探脑不敢吱声,最后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出来,语气很恭敬地叫了声“大少”。
“嗯。”岑宴秋眉目淡然,“父亲在公司吗?”
“在的,需要我帮您……”
“不用,我自己上去。”岑宴秋说道。
岑沛铨办公的地方在总部大楼顶层,桌旁是一整面落地窗,足以俯瞰大半个玉临中心区的景色。
岑宴秋站在门前敲了三下,里头传来一声沉着有力的“进”。
近几年鼎诚内部早有传闻,他们的老岑总要退了,一把手的位置迟早由“小岑总”接手。小岑总一共有两个,至于是哪一位来做这个接班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岑沛铨神情专注地阅读手头一份报表,头也不抬,顿了几秒才提到一家分公司高层职位空缺,让岑宴秋过去历练历练。
相当于直接空降了。
两人一站一坐,隔着办公桌,尽管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却好似往来了八百回。
“我资历不足,恐怕不太合适。”分公司在明珠市,沿海地区,和玉临离得远,并不利于他发展自己的势力。
岑沛铨抬眼望向他,表情不悦:“所以这是一场历练!对你、对你往后回到总部,总该不会有什么坏处。”
岑宴秋早料到他这番说辞,低低笑了一声。
“您把我派去诚瑞吧。”
岑沛铨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接着说:“以实习生的身份,学校那边的课程我也会兼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