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珉依旧没有说话。
程荆认真思考了一下,认为自己并没有生气,也并没有在耍脾气,只是平心静气说句实话。
他用力抬起手轻拍在梁景珉的脸颊上,拇指缓慢摩挲,仿佛是恋人耳鬓厮磨,声音却彻骨冰冷:“明天清早,我要离开西京,而你不要拦我。不然我保证,下个月之前,让你给我收尸。”
梁景珉最终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程荆的双眼,想从中找出些旧时的情感。可惜分毫也没有。
程荆看着他沉沉的压抑目光,也觉得压抑得难受,但事情总要终结。
于是他出言催促:“怎么说啊梁总。这个紧要关头,你不会想要闹出人命的吧?”
计“他恨我就够了。”
程荆离开西京的那天梁景珉并没有去机场相送。
司机开着车带梁景珉在周边转了两圈,最终连车都没停就送梁景珉回了公司。
他靠在车窗边,支着手闭目养神,脸色仍旧是惨灰的。
开车的是新司机,他看着后座照常上班的梁总,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连哄带骗威逼利诱才好不容易从医院将程荆带回来,隔日便送走,岂非多此一举?
梁景珉此时睁开眼往窗外看。雪天难行,车开得不快,窗外白茫茫一片,恰巧适合赏景。
他睁开的双眼黯淡,眼眶微红,屈指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疼欲裂。
余光扫到一些窗外景色,忽然想到从前程荆最喜欢靠在窗边往外看,或许是贪看景色,或许只是着意要躲避他的目光……所以他从前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色吗?
道路被车速涂抹成一团流动的幻影,梁景珉再也看不下去,偏头又止不住地闷咳起来。
医生也被他这要把内脏咳出来的咳法惊动得连连偏头,终于忍不住问:“梁总您还好吗,要不送您去医院?”
梁景珉摇了摇头:“去公司。”
他又缓了很久,忽然开口道:“程荆的飞机是几点?”
“是一点半,已经过了。”
他点了点头,看了看手表,时间显示13:58。
梁景珉不知道程荆此刻身在哪一片天空,无论如何,这一片天空不再属于他了。
……
是夜。
酒过三巡,贺家公子终于壮了胆子兴师问罪:“听说你为了把人抓回去,拿我妹妹的把柄逼她告诉你?我都让她三分,你倒好,随随便便把人惹得火冒三丈,又哭又闹……我好心把妹妹借给你陪老婆,你是怎么干的?”
梁景珉喝得比他还多,若是旁人该喝倒了,他原本在一侧支着头继续喝闷酒,听了这话缓缓偏过头来,凉凉丢下一句:“我雇佣她,条例都写在实习合同里,我没空帮你好声好气哄大小姐学走路。”
贺沛廷自知亏,便揭过这一件不提。
室内灯火昏暗,他看不清梁景珉脸色,只当他是醉了才一言不发:“我上次说什么来着,让你找回人之后好好哄着,结果你干了什么?”
“梁景珉,我说你真是活该。”
梁景珉想起上次去月城抓人前贺沛廷随口的劝告,竟然很在。
他竟一反常态,低低道:“是,你说的对,是我错得离谱,是我活该。”
贺沛廷还不知道程荆怀的孩子是梁景珉的,也不知道程荆离开月城的事情,说这风凉话原为了膈应人。
他和梁景珉也算多日未见,好容易出来喝一次酒,他总还按着原来的相处模式,谁知梁景珉显然不在状态。饶是他大脑被酒精麻痹了大半,也觉得这话简直不像出自梁景珉之口。
倘若他继续说风凉话也好,但此刻话里话外一副颓唐,贺沛廷也不好再僵着语气,于是凑过来问:“你怎么了,忽然说这种丧气话?”
吧台灯光昏暗,不凑近他还没发现梁景珉糟糕的脸色,一凑近便吓得惊呼:“我靠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你伤不是好了吗?”贺沛廷喝了酒控制不住音量,皱着眉大声说着,“我他妈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差的脸色,上次还是我奶奶过世前……你他妈看医生没有啊?”
梁景珉微微睁眼,沉声骂道:“你喝晕了吧,哪有那么夸张?”
“怎么,程荆又闹自杀了?”贺沛廷开始猜测发生了什么,“不会没撑过来吧……”
梁景珉有点无语:“你别咒他行么?”
“我说你就不能和他说开了吗,明知道他有病还两个人互相折腾……到底怎么了?又为了之前的事情?”
“他回月城了,说要和我离婚。”
“我靠……”贺沛廷吓得酒醒了一半,“谅你也不肯,只是你不会又要去月城抓人吧。”
梁景珉缓缓摇摇头:“不,是我给他订的机票。”
“你定的机票?不是他本来要走你给抓回去了吗,怎么又放他走?”
“我怕他再做傻事……我实在是,经不起再一次了。”
他没说是再一次什么,只是长叹一口气,这语气听得贺沛廷心里也不免一抽。
他不敢再往伤口上撒盐了,伸手拍了拍梁景珉的肩:“不然就放下吧,以你的条件,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偏就是一个程荆……”
贺沛廷是个不婚主义者,恋爱观更和梁景珉大相径庭。上回宝贝得不得了的女友还是汪荷然,不过小两个月已经成了前前任,此刻正和一个十八线女明星拍拖。
梁景珉转头又闷一口酒:“你不懂……”
“他已经不只是不爱你了,他恨你,梁景珉。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别怪我说句心里话,你强留一个恨你的人在身边是玩火自焚,让他走反而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