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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下战书宋威决战 借天兵珏海归来（第1页）

却说汝州合城士民，都道黄巢夫妻葬身魔口，挂孝举哀。那林岩寻思：“唐兵晓得，必然来打，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打点了细软，做一包背了，提了灭魂剑举步出门。时有，黄存路过，撞见了问：“林岩，大家都在前堂商量要给大哥，大嫂作衣冠冢。你却要出门作甚呀？”林岩道：“我去访友。”黄存一把扯住，道：“你这不像访友的，像是要走路的，实对我说，声张起来教你好看。”林岩急的面红耳燥，哀求道：“小阿舅，放我走罢！眼下宋威还不知道我们群龙无首，倘被发觉，九死一生。我学的一身本事，去做御用的鸟兽专家，也是一碗好饭。你跟我去，穿金戴银，不强如这里等死。还议论什么衣冠冢，火烧眉毛了，哪来的闲情逸致？”黄存思量道：“果然命悬一线。”林岩见他心动，说道：“快去跟大伙说，赶紧散伙，各自投生才是上策。”黄存便去跟众兄弟说，林岩去了绊脚石，如释重负，赶紧出门。又怕撞见认识的军卒，低头走路，那时好不慌张。有道是：树倒猢狲散。

未及走出城门，只见士民兴高采烈的呼喊：“黄王爷爷回来了，快去看哩。”林岩疑惑道：“是真是假？被妖魔生吞了，还能活着回来？”那围观拥护的人，真是摩肩接踵，人如潮水喧哗热闹。林岩混在人群里，看的真切，真是舅舅黄巢，携着舅娘晓颖与那五鬼，乐悠悠的跟士女、军民挥手致意。林岩又惊又喜，撒腿跑回家里，将那细软包裹放好，走回前堂。紫毛趴在地上，幽怨的耷拉着脑袋，看一眼林岩，甚是失落。黄珪奇道：“林岩，我们正商量做完衣冠冢，杀出重围，便去落草。你怎倒回来了，莫不改主意了？”林岩流涕道：“是我想着阿舅们情深义重，怎忍独自偷生，所以回来。”众人都说林岩果决，重义轻财，教他坐下说话。说话间，早有人来报黄巢夫妻安然无恙回来。众皆欢喜，真如喜从天降，起身出迎。一璧厢回到厅堂上，都坐了。众人问：“兄弟被妖魔吃了，怎么生还回来？”黄巢道：“那日妖魔捉我回去的事，我毫不知情。只晓得醒来，有一位雪女勒令妖魔放人，娘子也被五鬼所救。”众人愕然相顾，又问晓颖。晓颖道：“说起来此妖乃是千年得道的蛇妖，又是规辛、峙龙请来的帮手。是我不敌妖魔，教黄郞祭起混唐剑除妖，黄郞却撒腿就走，被那妖魔做法，摄去妖洞。我要去解救已然不及，又被群妖围困，规辛将煌灭剑把我震晕，以此被捉。到了妖洞，妖魔与那规辛、峙龙商量要吃了黄郞，将我监押地牢。后来五鬼相救，才得脱身，那雪女令群妖不能在隆冬之际出来为非，老妖吓的赶紧答应，后来雪女将妖洞冰封。雪女与那妖魔如何交手，规辛、峙龙如何不见，我也是不知。”众兄弟称赞道：“奇哉！奇哉！雪女救了哥嫂，合城生灵呀！”都起身到天井里，望空祷拜。晓颖瞧见紫毛，笑道：“紫毛，过来姐姐这里。”紫毛难过的垂头，晓颖过去把它抱起，道：“紫毛害怕煌灭剑，躲起来了。姐姐不怪紫毛，往事教他烟消云散罢。”紫毛听罢，欢快极了。

却说规辛、峙龙逃得性命，回到唐营。石嚣、牛傲两个来见，问道：“多日不见，毕竟请来风穴大王助阵么？”规辛一脸无奈，黯然伤神。峙龙道：“说来话长呀。”宋威问道：“一晃数十日，师老兵疲，两位道兄去忙甚事？”峙龙道：“我们去搬救兵，却遇上个厉害角色，险些丢了性命。招讨将军安享自在，还来埋怨我等懈怠，是何道理？”宋威陪笑道：“岂敢岂敢。”峙龙道：“我们去请风穴大王下山，助讨逆贼。那大王欣然应允，正要下山动手，却是满天星官送福送祥，怕冲撞了神仙，以此耽搁数日过了年初。起初召唤无数子孙，入夜去汝州干事，原本不费吹灰，就可使合城军民死于毒蛇之口。哪料那黄巢事先知觉，早做准备，将那毒蛇打死无数。大王震怒，亲自率领宗族兴风去到汝州城，跟那黄巢夫妻大战上百合，掳去洞府。就要将那黄巢杀死之时，来个雪女，法力无边，是我师兄弟破不了她的法术，以此回来。”宋威道：“眼下饥荒，各州府供应粮草，捉襟见肘。屡战无功，如何是好？”规辛道：“我们跟风穴大王去见阵，不见孟珏海，想是别有事干。黄巢没有孟珏海，如少一臂，趁此时机，我们大举攻城，定有收货！”宋威道：“那好，我下战书，与他决战！”规辛道：“下什么战书？”宋威道：“这叫先礼后兵。之前我们多曾偷取，可是他又早有准备。倒不如来个明刀明枪，也是我们天朝行事作风。”众皆无言。宋威随即同复光商议，复光道：“快下快下！坐的屁股都生出茧子了，打的也热闹些，早些回京请赏耶！”

黄巢接到战书，约定三日后决战，将战书掷在案上：“哏”地一声道：“几乎教你害死，正要报仇，来得好！”又作一书写了三日后如期决战，抛给来使。来使见他怒发冲冠，接了书，撒腿而去。众兄弟将战书传递看了，愕然道：“宋威要单挑？”黄巢道：“早闻宋威当朝状元，武艺超群。几番交战，未曾与他放对，倒要看看李唐皇儿如何钦点他做的武状元，有几分本事。”黄珪道：“当日他以一敌五，力战尚君长、齐克让等五将，硬是打了个旗鼓相当。哥哥，千万不能小觑此人。”黄揆道：“如若有些山高水低的，追随我们的一万多兄弟就都死无葬身之地了。”黄虎、黄豹等人道：“不能中他圈套。”黄巢道：“我自幼习武，骑射精湛，何惧之有？是那昏君不识贤，革退我不用，明日一战，灭了他的威风。”有道是：自矜骁勇生闲气，不信人外还有人。教众兄弟分头去备战，归家说了其事。晓颖道：“他们是善者不来，黄郞务要留心，不可赌气争强。一旦不谐，退回城中固守，然后伺机而为。”黄巢道：“娘子勿忧，我自有分寸。”晃眼夕阳西沉，明月东升。吃了夜饭，两个相偎而坐，柔和的灯光飘摆着，显得格外的静谧。晓颖道：“过不多时日，我们的孩子就要降生了。黄郞为我儿取个名字罢！”黄巢道：“为今世道藩镇割据，长年累月相互征杀，欲图王霸之业。如是男孩，取名黄霸，如何？”晓颖笑道：“取名黄霸，未免俗气。不过黄郞取得名字，妾身都喜欢。就叫黄霸！”黄巢道：“我儿将来继承我志，当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晓颖愉快的笑着，憧憬着美好的将来。正是：腹中孩儿非凡种，易姓为赵福更隆。冥中注定奠鸿基，拨云见日掌舵人。

不题两厢紧锣密鼓的备战，晃眼到了约期。那日天光，林岩率着五鬼，督促合城士民供应粮草物资。黄巢挥师出城，排兵布阵。不在话下。那宋威挥军征进，好一派气势：鼓声咚咚响如雷，旌旗飘飘遮皓日。披坚执锐士气高，浅雪堪堪没马蹄。白旄黄钺专征伐，骁勇健儿催马疾。不辞鞍马兴师众，开拔汝州决生死。那宋威可谓是倾巢出动，数十员战将，五六万精兵。又有规辛、峙龙等四个左道之士随军进讨，真是兵强马壮，风行电照，大有一往无前之势。复光坐在车轿内，两个美人轮番劝酒，复光把盏笑道：“相逢不饮空杯去，洞口桃花也笑人。来来！美人也满饮一盏。”斟满两杯，递给二美。二美人笑吟吟，把酒喝了。掀起帘子，望那外边兵士一脸肃杀，阔步朝前，问道：“大人这是去作甚呀？”复光笑道：“打战呀。”二美人变色道：“打战？”复光道：“泥腿子黄巢，盐贩子流贼。藐视天朝，罪不容诛！”二美人吓的尖叫道：“啊呀，大人这刀枪无眼，转头回去罢。”揪揪扯扯，要教回去。复光将她们推开一边，勃然变色，厉声道：“打战岂能儿戏耶？”喝教停车，命众将士将二美人拖下车轿。二美人惊骇求饶，复光道：“这二人乃是黄巢细作，本监军审的的确，就地正法呀！”吓的二美人跌倒尘埃，众军士向前乱枪戳死。可怜，刚才还莺莺燕燕吐兰香，转眼间惨惨戚戚魂消散。复光略无怜惜，叫道：“合军将士，务须努力向前，退后着斩呀！走着！”众军震骇，并力向前。二美人尸身淹没在滚滚尘埃之中。

未半日，开拔到汝州城下。两军对圆，强弓硬弩射住阵脚，后队复光继至，来报：“到了汝州也。”复光道：“告诉宋威，打赢了这场仗，我会给他请赏，加官进爵。打不赢，教他自个掂量着看。”报事官听罢，匆匆去说。宋威得报，暗骂复光。黄巢乘坐赤火驹，横刀出阵，叫道：“哪个是当朝武状元，招讨大将军宋威？出来答话。”宋威教取戟来，两个士卒肩膀扛着画戟送至，宋威伸手抄起，走马出阵。黄巢凝目看那宋威，果然了得，心道：“正是敌手也！”宋威道：“黄巢你也是读书人，只为朝堂上吾皇看你面相不好，革退不用，就来起兵反叛，此为不忠。攻打沂州，亲眼看着亲人们陷于囹圄，而不弃暗投明，害合族横死，是为不孝。你这个不忠不孝之人，读的什么圣贤书？像你这样不忠不孝的人，起兵流窜于乡里，穷兵黩武，狼奔豕突，天兵征讨还不快快投降，免遭屠戮，却待何时啊？”黄巢道：“足下只知其一，想我黄巢生于锦绣丛中，天资聪颖，饱读诗书，一心想为李唐社稷贡献所学，奈何权贵占据朝堂，奸佞窃夺神器。寒门子弟空有一腔抱负，无缘仕途，实在叫人寒心。足下空有一身本领，自负英雄，奈何愚昧，为这昏暗朝廷卖命，甘做鹰犬？倒不如与我一同为天下苦难苍生谋福，打出一片清清世界。此方不失为大丈夫所为也。”宋威道：“你我不必逞口舌之快，我劝你不转，你也说我不动。痛痛快快打一场，胜负决定对错，如何啊？”黄巢道：“正要与你一较高下。”宋威道：“我手中这杆方天画戟重有八十三斤，你能赢得了我手中画戟，我便罢兵还朝。”黄巢道：“将军夸下海口，却做不得主，又当如何？”宋威道：“笑话，我堂堂招讨大将军，一言九鼎，怎会出尔反尔？”黄巢道：“那好，如若我输了，我便随你回京，任杀任剐，绝不皱一下眉头。如若不去，教我身首异处，如何啊？”宋威道：“好个黄巢，无论胜败，我敬你是个好汉。”

二人阵前半晌不交手，对阵石嚣焦躁，摩拳擦掌道：“宋威不济，宋威不济。不打架，唠甚麽嗑？”牛傲道：“换做是我，早上去一头怼死他，懒得跟他瞎掰。”规辛喝道：“你去怼！你去怼！人家没手没腿任你怼。上回攻城，你也没有把人都给我怼死，多费手脚再来鏖兵。”牛傲惭愧，低头不语，被激的心头燃火，恨不得冲上去把黄巢撞死了账。只见那，黄巢举刀，宋威挺戟。一声喊杀，纵骑冲击。一场好杀：黄巢猛恶挥刀砍，宋威举戟急招架。两个状元赌手段，抖擞精神下手辣。黄巢久走江湖武艺精，宋威金榜题名不输他。一个是菩萨转世的灵童，一个是苦磨苦练的夜叉。刀来仙人解带，寒光飒飒。戟去乌龙摆尾，银芒洒洒。推窗送月使得好，夜查探海挽朝霞。海底捞月鬼神惊，怪蟒翻身三军夸。赤火驹喷云吐雾，乌骓马四蹄扬沙。你为愤世扯义旗，我为李唐扶大厦。言来语去不合意，刀戟纷纷苦厮杀。三军呐喊助威，摇旗擂鼓叱咤。晓颖城头眉头蹙，担心决撒。黄珪黄揆黄虎豹，杀气满颊。剪云截月追风电，犁庭扫闾鸟划沙。两件精铁交织舞，惊动满天神与煞。昊天情急来移驾，南天门外看厮杀。合天星宿眯眼笑，转世灵童真不差。五方五老停云路，看罢多时转回家。愁云惨雾罩汝州，饥荒连年遇征伐。饿殍遍野世道乱，十岁孩童穿战甲。鏖战上百回合，依然难决高下。赌气不忍歇手，刀猛戟快砸打。黄巢艺高胆大，宋威也是奇葩。报那皇儿隆恩，要把黄巢咔嚓。哪管孰是孰非，今日有你无他。黄巢道：“李唐覆亡在眼前，为他送命真的傻。”宋威道：“如若怕来就罢手，随我赴京捱刀铡。”黄巢道：“不知天意弃李唐，早晚江山我当家。”宋威道：“狼奔豕突聚泥腿，煽风点火害鸡鸭。”黄巢道：“狼烟四起，将军不如跟我打天下。”宋威道：“痴心妄想，盐瓢把子真个是狡诈。”言语不和下手重，谁得意来谁披麻？毕竟宋威铁戟沉，震得黄巢手酸麻。鏖战两百多回合，黄巢落败心情差。不觉焦躁厉声啸，倏忽化作魔王身如塔。牙排二齿似剑锋，眉横一字如恶煞。膀阔三停如熊罴，身长丈二巨无霸。两眼如锥刺人骨，混唐魔王行天罚。乌骓惊悚跳腾起，宋威震骇栽下马。黄巢举刀来砍，宋威吓的撒了脚丫。拖着画戟奔逃，回头叫：“你这个流寇装神弄鬼吓人。这场赌斗不算！不算！”

那时，晓颖又惊又喜道：“黄郞毕竟打赢了。”黄珪、黄揆等众欢呼雀跃。宋威失利，唐军气馁。规辛厉声道：“黄巢本就是这个样子，值得甚麽大惊小怪？合军将士杀过去呀！”复光哪里晓得前方战事，催促擂鼓进兵，荡平汝州城。规辛一马当先，仗将出煌灭剑，直扑黄巢。黄巢晃过神来，跨着赤火驹掣出混唐剑与那规辛恶战。紫毛跳下城头，迎风变化做巨犬，张牙舞爪乱抢人吃。却教冲撞而来的牛傲抵敌，两个扭打作一团，翻翻滚滚斗的山崩地裂。又一场好杀：石嚣峙龙齐做法，水族神兵变化来。摇刀舞剑入战圈，黄珪黄揆执神兵，冲锋在前把路开。石嚣飞石似冰雹，砸的遍地是尸骸。义兵无畏生死，嗔目同仇敌忾，唐兵如潮汹涌，撞来刀枪盾牌。肉薄骨并苦厮杀，箭如飞蝗哪有爱？最是无情沙场，须臾性命不在。宋威再跨乌骓，重拾英雄气概。画戟流星赶月，杀得尸体成排。黄虎黄豹愤恨，来把宋威阻碍。这一边，为是朝廷失政闹天灾，难养妻孩。难养妻孩，铤而走险出无奈。那一边，为是吃的皇粮分主忧，出了关塞。出了关塞，背井离乡为求财。惊心动魄刀枪簇蔟，扣人心弦血流汩汩。马上将，运刃飞快。马前卒，骁勇豪迈。正是：官兵撞流寇，冤家路也窄。沙场争锋赌先手，哪个怎敢来慢待？刀过处血流如注，铁枪来戳心扎腮。金鼓齐鸣催前进，不容退缩干买卖。人头脚下徘徊，残肢遍地摇摆。悲悲惨惨戚戚，苦苦切切哀哀。舍死忘生杀戮，似猪似鸭屠宰。哀鸿掠过上空，也叹一声无奈。泥腿子全线溃败，复光踊跃叫声快哉！黄巢万余乌合，怎敌数万如狼似虎的唐朝健儿，鏖战多时死伤累累，竟如潮水望后退去。

那时，吓的城头上掠阵的晓颖，心惊肉跳，不觉小腹疼痛难忍，冷汗如雨。林岩骇然道：“舅娘怎的了？”五鬼嘻嘻道：“动了胎气，八成是要生了。”林岩道：“我去教舅舅回来。”晓颖道：“别去叫他，快扶我回去。”早软作一团。五鬼熙熙攘攘抬着晓颖下城，急急往家赶。林岩大叫：“舅舅，舅娘要生了，舅娘要生了。”黄巢正跟规辛恶战，忽听得这话，稍一分神，早被规辛一剑伤了臂膀。黄巢无心恋战，掉头就跑。规辛急赶，叫道：“巢贼哪里走？快下马受死，免你合家受戮！”黄巢退无可退，回头注着规辛，失利的局势，一股悲怆凄凉涌上心头，仰天落泪道：“罢！罢！罢！”向赶来的宋威道：“宋威，此头给你，领赏去罢！你要善待汝州城民。”掣起混唐剑就要自刎。倏地，紫毛飞身扑至，将他撞下赤火驹。那时黄珪、黄揆等众兄弟也杀到身边，聚集残余两三千带伤的手下，背依城门，视死如归的盯着步步逼近的唐兵。黄珪道：“哥哥为甚自寻短见？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怎能轻生？”黄揆、黄虎、黄豹、黄存、黄邺五个齐声道：“跟他拼了，决不投降！”宋威道：“本将军只拿罪魁黄巢一家，余皆不问。迷途知返的，放下刀枪，即刻回家。”那时黄巢身后几千残兵败将，却没有一个为之所动的，瞋目张胆，怒视宋威。宋威骇异：“黄巢真会笼络人，哄得泥腿子都疯傻了。”规辛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宋威将军的话你们没有听见么？”此时，复光在远处咆哮道：“格杀勿论！”尖厉的叫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宋威怅然，举手喝教放箭。

倏地，雷声轰鸣，电光闪闪。苍穹间云雾缭绕，阴云四合。一派喊杀声从天上传来。唬的宋威抬头看天，见那彩云之上数百天兵操着刀枪，踏云而至。宋威骇道：“我的乖乖，老天爷派人来打战了？”吓的数万唐兵跪倒尘埃，顶礼膜拜。规辛厉声呵斥道：“起来快起来，蠢人多作怪。那是孟珏海，你真是人才！”那牛傲真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大叫一声，冲上云端去战。珏海操着鬼头刀径与牛傲厮杀在云霄之上。五百天兵风驰电掣，顷刻间杀至。峙龙、石嚣叫嚣的迎击天兵，打的地覆天翻，山崩海啸。唐兵哪里见过这等阵势，疑神疑鬼的把眼看天，险些丢了魂。黄巢大喜过望，道：“兄弟们跟我杀啊！”士气暴涨，犹如下山的白额虎，入海的独角龙。紫毛奋威变劣犬，咆哮蛮横挥利爪。唐兵哭爹又喊娘，自相践踏战旗抛。黄珪黄揆祭神兵，戳翻石嚣把头枭。规辛嗔怒敌黄巢，两剑相交电光飘。峙龙被困难施展，复光慌乱掉头跑。宋威一发懊恼，鸣金且顾奔逃。唐兵丢盔弃甲，只恨没生四脚。规辛负气而走，可笑酣战牛傲。脾气依然火爆，云端大战兴趣高。珏海打的吃力，叫声：“牛犊子，你的家主走了，走了！”牛傲回头看时，果然兵败如山倒，石嚣首级挑在城墙上，迎风飘。叫一声：“不好，石嚣死了。我再不走掉，就要被他烧烤。”化道黑光，溜之大吉。

那珏海方才得脱，跳下来，叫道：“兄弟又变回这魔王丑模样了。”黄巢垂泪道：“哥哥可算是回来了，几乎不能相见了也。”珏海道：“我去这半日，兄弟怎打的剩这点人马了？”黄巢诧道：“哥哥一去数月，怎的到说不足一日？”珏海忽醒，叫道：“是哥哥忙事情，忘了也。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哩。哥哥耽搁了时日，害兄弟受罪了也！”黄珪道：“自从哥哥走后，唉。打破汝州捉王镣，哥哥洒脱上灵霄。可知城破山河在，冗务缠身把心操。又要顾家体温存，还须恤民问稻苗。兵士吵吵分不均，也来递状来上告。桩桩件件心憔悴，公公道道把事调。最不省心是王镣，身陷牢狱太罗唣。不忏悔过带镣铐，思量还要用六韬。蛊惑仙芝投李唐，蟒袍玉带占金鳌。财迷心窍信得真，出卖良知不动脑。送信蕲州裴偓处，转达宋威送当朝。一日回书到汝州，险些着了他的道。幸而姜福破其奸，当面质问不须拷。识羞惭恨率人去，各走各路自逍遥。强烁宋威来夜袭，土地上门把我找。告诉贼众来得急，刀山枪林赛洪涛。是晚预先设埋伏，计出万全擘画妙。果然风高月黑夜，唐贼愚昧入圈套。城下伤亡惨重，踏雪落荒逃遁。我辈中途伏兵起，出其不意杀奔逃。秋风扫叶索他命，追魂夺魄血染刀。骁勇健儿一当百，先声夺人手段好。那时强烁来争锋，冤家路窄遇紫毛。两个鏖战分高下，断水悬剪寒光照。强烁双拳难招架，心下焦躁要逃跑。哥哥使出混唐剑，戳杀强烁把头枭。宋威拖戟绝尘去，残兵败将紧跟牢。天光奏凯回城池，林岩却说敌来到。我等厮杀一昼夜，未曾合眼未歇脚。一听这话真不信，原来林岩知鸟叫。能辩禽言与兽语，贼兵又添两个妖。兴兵报仇来犯境，猛恶石嚣与牛傲。我等诧异登城据，晃眼贼众旗帜朝。洪水猛兽来得急，兵山一片如浪潮。开到城下就厮杀，话不投机赌英豪。悲风凄雨冤魂荡，尸横累累血水漂。石嚣凶横能发石，牛傲蛮横嗷嗷叫。棋逢对手将对兵，将遇良才巧对魈。舍死忘生战到晚，唐兵饥来我肚饱。饿汉怎敌饱腹人，饥饿疲惫拖刀枪，吵吵闹闹去烧灶。一去不返许多时，缓过年初音信杳。忽然一日蛇满市，窜屋上床把人咬。一夜无眠合城惊，慌慌张张把蛇剿。打死万蛇剥了皮，牙祭案酒来煎炒。不期得罪一魔头，他是风穴山中妖。千年道行能兴风，报子孙仇前来找。一晚阴霾罩汝州，嫂娘提剑上云霄。恶战妖魔剑如虹，身姿舞动甚妖娆。身随剑势绵不断，靓影剑花皆绝妙。妖魔更有徒孙辈，几百妖兵风中啸。嫂娘紫毛难相抗，规辛祭起掌中宝。嫂娘被擒紫毛跑，还不落下哥黄巢。夫妻两个随风去，唬的我等哭嚎啕。举城挂孝来商量，要建衣冠冢祭悼。幸喜生还乐开颜，诉说雪女穿素袍。厉声斥责那妖魔，再不皈依魂魄消。妖魔赌誓不放刁。好生送还藏洞穴，冰封妖洞笑容娇。规辛峙龙心不甘，宋威下书要单挑。杀气磅礴刀枪簇，金鼓齐鸣声音噪。决战城下赌豪强，画戟沉重战大刀。两百回合汗透甲，哥哥黄巢把身摇。变作魔王宋威怕，失魂落魄往后倒。规辛复光教鸣金，厮杀混战把肉绞。尸横遍地血飘杵，为保身家不辞劳。毕竟唐兵数万众，我怎能与他相较？都抱着必死之心，不为瓦全脑开瓢。瞋目张胆要把那，田横五百死士效。势如累卵顷刻间，哥哥正好来得巧。趁乱杀了石嚣，只是跑了牛傲。吓杀唐兵无数，一场决战草草。可笑唐兵屁滚，尿流回家神叨！”珏海道：“却是这般，难得你们苦战。”黄珪道：“哥哥带来五百生力天兵，再不怕规辛之流也。”众人正是：苦中作乐叙壮怀，满目凄凉宁不悲？

城中士民出来哄抬死尸，搬挪埋葬，顺手牵羊扯衣搜钱摸干粮。灾荒年景，战事频繁，这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众人不以为意，相拥入城。黄巢到家，才知晓颖生下孩子，真是喜从天降，祭天地，祷神灵，慰祖先，忙的不亦乐乎。合家喜庆，添丁进口，也整吃了三日喜酒。却说，宋威大败，唉声叹气懊恼。复光道：“打了几个月了，耗费钱粮无数，只杀的一些小卒，黄家兄弟一个也没捞着，教我如何奏报呀。”规辛等也是无计可施。复光道：“可恨的是王仙芝那厮，假意投降，哄赚裴偓开城，他却杀将进去，洗劫了蕲州。裴偓出奔鄂州，王贼又追到鄂州，搅动地方，狼烟四起，流民反寇多至数十处，大有燎原之势，似此怎了？”宋威愈是愁苦，想道：“如此兵连祸结，何年是个尽头？”复光凝思，蓦地眼前一亮，叫声：“有了，我有一计可以驱走黄巢，那时他无险据守，杀他甚易。”宋威忙问甚计，可除黄巢。复光道：“我这一计叫做釜底抽薪。你想啊，那黄巢自诩菩萨转世，慈悲仁爱，不忍伤害士民，我们便把上千流民做前锋，大军在后，去打他，却又放火烧杀城内士民，他见我残忍，爱惜名声，不忍祸及百姓，唯有出城而走。”宋威赞道：“大人好计！好计呀！想那黄巢手下而今只剩的三两千残兵，兵微将寡，不足以据守州城，驱赶走他甚易。还须在前头布置伏兵围堵，教他插翅难逃！”复光道：“正是。”有道是：漫天撒下钩和网，只等金鳌来入套。宋威复至规辛营帐，说了其事。规辛、峙龙默然，不则一言。那牛傲一拍胸脯，道声：“这事容易得很，瞧我的。”出的营寨，使阵妖风，将那大路上百里之内，衣裳褴褛的乞丐，拖家带口的流民，摄至营寨。摆出一副吃人嘴脸，恐吓道：“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去帮黄巢造反耶！”众难民乍见身在唐营，身侧刀枪锋利，吓的道声：“不敢！不敢！”牛傲道：“那帮朝廷打黄巢耶。”众人道：“不会打战。”牛傲道：“不会打战，会走就好，跟官军去骂灾星黄巢。吃人盐贩子，落魄读书人。不第状元郎，救星是朝廷！”众人哪敢道个不字，个个牙齿迸个：“好！好！”

宋威果然挥兵，勒令流民前头开道，只见那：衣裳褴褛挨挤，蓬头垢面擦泪。拖儿抱女行迟，暗骂唐兵是贼。宋威骑着乌骓，横担画戟假寐。小校操刀吆喝，一路催攒耍威。规辛峙龙相陪，牛傲教人憎畏。车轿之中复光，在教美人描眉。整行了一日，日落西山时分，才到了汝州城下。其时黄巢早晓得宋威奸计，不待官军擅作威褔，杀害逃难，挈家率军出北门而走。宋威教人答话，城上全没影响。牛傲暴躁，变化作一头铜头铁骨的蛮牛，猛力撞向城门，咔嚓一声巨响，城门四裂。宋威把眼来瞧，哪里有一个人？规辛、峙龙一脸诧异，教刀牌手两千杀入城内，如入无人之境。回报说：“泥腿子跑的没了。”复光闻报大喜：“巢贼溜了，扔下他的顺民不管了。合军进城，剿匪！”此话一出，合军欢呼雀跃，疯癫似的喊杀入城，真个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把个汝州弄得乌烟瘴气，地狱一般。宋威道：“追击巢贼要紧。”喝令罢手哄抢烧杀，哪里还禁止得了？比及消停，早闹了一夜，天光时候才集结的万余人，寻路追击黄巢。

那时黄巢率领两三千残兵逃窜，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是漏网之鱼。晓颖刚刚分娩，哪里经得起折腾，颠簸的汗如雨发，疼痛难禁。襁褓中的黄霸只是啼哭，教人撕心裂肺。林岩追上黄巢，道：“舅舅不谐了。舅娘刚刚生下孩子，哪里经受得住颠沛流离，须是找个好人家，暂时养息方好。”黄巢道：“林岩，平日里你最机敏，你舅娘交给你跟五鬼伺候，不得有误！”林岩来跟晓颖说了唐兵追的急迫，暂别一事。晓颖垂泪，无可奈何，仓猝间也没跟黄巢面别。林岩遂率着五鬼，驾着马车走入小路躲避唐兵，一头寻找安身之所。不在话下。

宋威挥师急赶，真是痛打落水狗，一刻不延缓，怕的是他虎入深山藏踪迹，一旦出笼便癫狂。昼夜兼程，追风逐电似的。黄巢合众跑了几昼夜，这日前面一条河流阻住去路，唐兵追至。黄巢仰天长叹道：“大丈夫不能纵横四海，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怎能一味逃避？”珏海道：“兄弟莫说丧气话，谁生谁死还在两可之间耳。”率领五百天兵冲向疾驰而至的唐兵。峙龙叫道：“休逞猖狂，看我道术！”施展道法，变化出无数水族妖兵，截住天兵厮杀。黄家兄弟力战牛傲，便向群星拱月似的，打的沙飞石走，惊险纷呈。牛傲舞刀，全然不惧，你来我往，眼疾手快，打得好不猛烈。规辛敌住黄巢，两个使剑，亦是势均力敌，惊心动魄。黄巢道：“道家如此绝情，定要赶尽杀绝！”规辛道：“前世冤家，今世偿还！人各有志，夫复何言？”一剑紧似一剑，招招夺命，哪敢轻慢？黄巢衔恨，下手亦是狠辣。规辛战马陷在深水，动不得，飞身俯斗，居高临下，抢占上风。黄巢跨着赤火驹，向上打，却是吃力。此时，多亏有五方揭谛暗助黄巢，不然便是十个黄巢也早命丧规辛剑下了。宋威、元昱等唐将挥兵掩杀，打的黄巢部众都退至水中，两岸上敲鼓鸣锣，摇旗呐喊，杀声震天价响。围得水泄不通，铁桶似的。真个是：关门捉贼赌手段，瓮中捉鳖手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