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的叫声停歇,整个世界变得祥和。
好似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窄巷内外两个天地隔绝。
乌梓星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脸上满是茫然,完全想不明白适才生的一切。
是一场梦吗……
他呢喃自语,抬头望向逐渐变得阴沉的天空。
这世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线”,冥冥之中,连结、牵引着人与人,像浪潮一样推着他们融入更大的丝网浪潮。原本亲密无间的分道扬镳,素不相识的成为至交,此生只能见一面的陌生人们彼此隔着星辰,却无可奈何地一起被卷入深渊漩涡。
人们以为的、醒着的现实,或许只是虚梦一场。
此时,在巷道里,在乌梓星看不见的那个世界,咸鱼侠鲜红的斗篷迎风飞扬。
另一方时空下,常年蜗居于筒子楼的凤尧难得在大白天“出洞”了。她眯起眼睛站在久违的阳光下,望着熙熙攘攘日渐陌生的街头,无措地磨蹭鞋底,心底升起恍如隔世之感。
就在几个小时前,编辑找上门要稿。两人一言不合大吵了一架。她们合作多年,对彼此的“弱点”心知肚明,轻而易举就能戳破对方的雷区,短短几句话后吵得面红耳赤,宛如仇敌相见。
在极度愤怒的驱使下,凤尧甚至不管不顾,擅自在个人社交媒体账号上公然布状态:因和团队理念不合,《咸鱼侠》自今日起无限期休刊。
此言一出,瞬时引爆咸鱼侠的读者圈,诘问声如潮水席卷而来。
激烈的争吵最终以凤尧的忍无可忍甩笔离去告一段落。
灵感枯竭,无法按时交稿只是一个导火索。凤尧心中十分清楚,真正的隐患在更早之前就已埋下。
理念不合。
多么可笑。
编辑明确警告凤尧,她的作品中传达的诸多观点早已变得“不合时宜”,出版社连年收到来自读者家长的投诉,很难再压下去。若再不按照要求“整改”,来年《咸鱼侠》还能不能顺利连载会是一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凤尧依旧抑制不住地怒火中烧,连连冷笑。
前辈有言,艺术创作就是戴着镣铐跳舞。而展至如今,已经无法只用这种程度的比喻来形容创作的痛感。
如果一定要比喻,艺术创作好比是戴着全副镣铐和枷锁,在炽热的铁板上跳舞;腰肢要软,笑容要端庄,不能冷傲,不能风情,不能民族,不能异域,不能男,不能女。要美又不能太美,要引人遐想又不能令人多思。
妖娆的美人随时可能被无形的鞭笞击溃,直接趴卧在铁板上变成焦灼的咸鱼,彻底沦为一滩毫无生机的死肉。
怒火汹涌燃尽,被冬日的冷风一灌,滚烫的热血凝固。凤尧失去力气,脚步虚浮,再也走不动,直接瘫软在公园的长椅上。
啊——
一声长叹。
似乎也没办法了呢,梦想不值钱,一意孤行的孤勇也很廉价。
人生在世,除了不断地妥协,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毕竟,她不再是小孩子了,她已经变成无聊至极的大人了啊。
凤尧无意识地啃咬着脸颊内侧的肉,任由痛感一丝一丝镇静她的理智。她开始后悔早先不负责任地表休刊的消极言论,向无辜的读者宣泄自己的情绪。
迷迷糊糊间,凤尧忽地想起,自己念过的小学应该就在附近。或许是被年少时的热血和梦想触动,她突然无比渴望再去看一眼母校,再次站在熟悉的红砖墙下、小操场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曾经是她的避难所。在那里,她可以尽情沉浸在自己幻想的小世界里,自我天马,随意挥洒。
那里,是咸鱼侠诞生的摇篮。
也许,调整好状态,她就可以坦然地向读者和团队道歉,就能够坦然地接受挥刀将自己的心血改得面目全非的命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