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悾君之前见过生前的老村长,又不像贺老汉那般自带亲友滤镜,深知对方远不应是眼前这般可怖的模样。他心中早已认定贺老汉所言非虚,眼前的东西定然是某种鬼物在冒充已死之人。他的心脏噗通狂跳,有心想逃,又想起此行的目的,想起自己可爱的人鱼。尽管两条腿早已绵软如面条,他依旧坚强地支撑着没倒下。
在张玄沄的搀扶下,廖悾君慢慢来到墨观至身旁。他声音颤抖,极力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老、老村长,是我、我啊,我们、见过的。”
艰难的开头过去,后头的话就变得顺畅起来。廖悾君努力回忆着他和老村长相处的细节,试图唤起对方残留的人性意志。他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但国人社交最重要的便是讲人情、攀交情,想来对方哪怕真是个鬼东西也不会突然暴起打笑脸人的。
“我以前来这附近放生过鳜鱼苗,你还给我颁过锦旗呢。你还说将来等鳜鱼长大了,你要请我吃干烧鳜鱼,说那是你老伴儿的拿手好菜。”
也不知是廖悾君攀交情的策略真起了作用,还是他哪句话戳中老村长的欢心。
老村长再次咧开一个无牙的笑,两眼眯缝,似是十分好脾气地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你们就留下来吧,别走了。”
说罢,他转身,两手背在身后,步履蹒跚地缓缓往村子中心走去。
进村目标达成,几人不觉欣喜,反而不寒而栗。
张玄沄哭丧着一张脸,小声嘀咕道:“谁想留下不走啊。”但他到底没再说什么,紧紧跟上墨观至等人。
至此时,贺老汉终于回过味来,脸色骤变。他那不满老茧的大手紧紧钳住墨观至的手臂,不顾几个年轻人反对,他坚持要跟着一起进村。
“你们不懂,这里我还是熟悉的,别管。”
见如此,墨观至只好护着贺老汉,携两人一猫,跟上老村长,一同迈入幽冥无光的芙蓉村。
正如贺老汉所言,绕过山脚至村子的另一头,豁然开朗。田垄错落有致,地里的粮食早已丰收,只余下深深浅浅的收割痕迹。更远处,目力所及皆是一片挨着一片的荷塘,面积比墨观至三人初到时所见的还要辽阔,一眼难见其垠。看来荷花也是芙蓉村的重要经济作物。而往上,随处可见农村特有的实用型洋楼式小别墅,有几家还飘起袅袅炊烟。
老实说,这样真实朴素的农村风情,远比众人想象中,中式乡村恐怖电影特有的泥墙瓦房建筑要来得可爱可亲许多。
一路饱受惊吓的张玄沄和廖悾君夸张地吁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芙蓉,别名又称莲花,常被比喻为美人和君子,在中式审美中占据着不容忽视的地位。以如此美好的花命名的村落理应也是美好的吧。
然而很快地,松快的氛围再次消失。越往村子走,几人脸上的神色越凝重。
此时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同夜晚无异。许是本地风俗,村子里不设路灯,天黑后,农舍外三三两两地亮起了纸灯笼,——清一色的纸扎莲花灯,内里(插)着白蜡烛,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燃烧时有细微的毕剥声,并散出淡淡的鱼腥味。
本应是暖黄的烛火,被惨白的细棉纸一罩,泛着青白的光团,不仅没能带来光明和温暖,反而衬得天色愈阴沉,外头愈天寒地冻。
一只莲花灯如此,一整排莲花灯依次点亮后,沿着地势蜿蜒盘旋,犹如一条僵死的纸龙。
纸灯笼应是人为点燃的。只是从他们所站的角度看来,只见黑影不见人形,灯笼亮起后,黑影便消失了。再走近,能现家家户户门庭紧锁。透过围栏矮墙,隐约可见有人站在自家廊檐下,或抄着手,或抱着臂。
都是男人。
他们一言不地盯着几人,和夜色一样沉闷,脸上的神情却是麻木冷漠的,对蓦然出现的陌生人丝毫不感兴趣,甚至不同老村长打招呼。
一行人穿梭其中,就像幽魂游街。
张玄沄使劲搓擦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嫌恶得眉毛都快飞到际线上去了。其余人的反应也没好到哪儿去。
唯有小黑猫,因为海拔不够,没能见到那些村民的异状,此时全身放松,尾巴轻摇,甚至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事已至此,几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朝村子深处走去。
原以为这将是很长一段路程,没想到他们入村后没走几步,迎面便撞见一行年轻人。
鲜活红润的脸庞,嬉笑轻松的对话,是活人!
其中长得最为喜庆、块头最耀眼的显然就是阿波!
几人不由得两眼放光。
张玄沄率先大喝一声:“阿波!”
吓得那几个年轻人一个哆嗦,齐齐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