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舜卿倏然回神,垂眸道:“王大人何出此言?”
“……直觉吧。”王仕泽思忖道,“当时在大兴殿,我在皇上面前提起你,大殿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极其安静诡异。后来,皇上召我去御书房,他虽然没有亲自提问,但那位提问的田公公,显然是皇上的心腹,他问的问题,就等于是皇上问的。从那些问题中我能感觉出,你们之间,似乎私交颇为深厚……”
“他都问了什么?……我是说田公公。”
王仕泽科举出身,记性很好,他将御书房里那场对话细细复述了一遍。末了,忍不住再次追问:“你跟皇上……你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啊?”
柳舜卿垂眼笑了笑,轻声道:“我父亲多年前曾救过他,算世交;我同他在国子监一起读过书,算同窗……这些关系,王大人觉得够深厚了么?”
“够了,足够深厚了!难怪你们如此关注对方,原来关系当真非比寻常啊!”王仕泽脸上隐隐有兴奋之色。
柳舜卿看了看他的脸色,忍不住勾唇打趣道:“他很快便不是皇帝了,你就算通过我,也攀不上什么关系、得不到多少好处了。”
王仕泽瞪大眼睛道:“他是新封的黎王啊!是掌管一方兵马的亲王殿下,这还不够么?更何况,他很快就要来亲自坐镇黎州了,县官不如现管,对我这个地方官来说,这恐怕比皇帝还管用呢!”
柳舜卿:“……”
【作者有话说】
柳舜卿:“好吧,是我单纯了。”
王仕泽:“不!你不单纯!你没说实话!你们的关系,就只是世交、同窗这么简单?”
柳舜卿:“那……还有我刺了他一剑这种关系,你想听么?”
王仕泽:“……”
王府
长秋殿里,韩少成斜倚着贵妃榻,怀里抱了一个半旧的竹青色靠枕,跟站在当地的暗卫说话。
“你确信他已经得到消息了?”
“回皇上,微臣万分确信。下属传来的报告十分详尽,柳公子跟他的两个仆从亲眼在黎州城门口看了禅位通告,还发表了几句简短议论。”
“哦?他怎么说?”韩少成坐直身体,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暗卫想了想,组织好语言后才重新开口:“柳公子似乎对禅位通告不大确信,也不大理解,他的仆从便简单复述了通告内容。柳公子对其中提到梁王殿下治国理政才华的一句有所不满,认为……”
暗卫声音渐低,在此处顿住,不敢往下说了。随口议论当今皇帝或未来皇帝,都难免僭越。
“认为什么?恕你无罪,照实说来。”
“他认为……梁王殿下治国理政之才并不比您强,只强在有儿子、有孙子而已。”
“噗嗤”一声,是小田子在旁边没忍住发出一声轻笑。韩少成朝他投去责备的一瞥,目光中却殊无恼意。
“然后呢?他还说了什么?”
暗卫想了想,摇头道:“柳公子看完通告之后,说话甚少。倒是他的仆从多说了两句,也都是依着通告口径,并没有任何特别的见解。后来,他们一行数人去黎州府衙见王大人,下属便没有继续跟着了。”
“很好。除非我这边下令,否则,你让下面的人不要轻易去打扰他。他爱自由,不喜被人监视,你手下的人一定不得无端搅扰他。”
“是。这些话,微臣之前已经仔细交代过了,今儿回信,我再多嘱咐他们一遍。”
“那……我让你派人再去秋宁山庄观察动静,有结果了么?”
“有了。秋宁山庄一切如常,柳公子照旧接诊治病,偶尔空闲下来,会读书写字或者指导手下的学徒制作药丸。”
“他没有准备搬家?或者……没有准备离开黎州的征兆?”
“没有。黎山气候暖湿,春天来得早,柳公子已经命人召集山民开垦药田,准备播种了。看起来,他丝毫没有离开秋宁山庄的打算。”
韩少成轻舒一口气,微蹙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来:“那就好……既然如此,那几位一早就选好的匠师,也安排他们早点过去吧!”
“是。微臣这就去办。”
等暗卫离开,小田子觑着韩少成的脸色轻声道:“皇上是不是太过小心了?照王仕泽和木垚所说,柳公子对您的心思,应该很明白了。您何必还要这般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韩少成低叹一声,缓缓摇头:“他的心思,不到最后,谁也无法轻易猜透。从前,是我太过急躁、太急于求成,反而一步步将他逼退、逼走了。这一次,我定要一点点慢慢靠近,只有确信他能够接受前一步,我才会走下一步……我不能再令他不知所措,只一味慌不择路只顾逃跑……”
“梁王殿下求见!”门外太监一声通传,打断了主仆二人的谈话。
韩少成起身迎出去,一看见梁王,忙快走几步抬手将俯身要拜的人扶住,温声笑道:“叔父,再过两天,你我便要易位而处,你万万不能再行此大礼了。”
梁王也不再坚持,只轻叹一声,又盯着韩少成的脸仔细看了半晌,摇头无奈道:“若非看你脸色日渐好转,果然像放下了万般重负,我当真有心反悔啊!原本,你年少有为,正当盛年,这个位置,只有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韩少成笑道:“事已至此,叔父何必还要如此自谦?少成能顺利替父报仇,登上大位,靠得,都是叔父的功劳。叔父的治国才干,更是有目共睹。您和我父亲一母同胞,这个位置是您坐,还是我坐,原本便没有区别。更何况,您正当壮年,又有继承人,这对稳固咱们韩家的江山,只有百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