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竟当真往柳舜卿身后一站,提高嗓门朝四周吆喝起来:“新鲜的草药!上好的草药!各位客官快来瞧一瞧看一看啊!”
“……”柳舜卿默默转头看了身后长身玉立的人影一眼,忍不住有些想笑。
他自己卖药,也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吆喝过啊。
大约崔明逸外形实在太过抢眼,那样一身装束和气度,在集市里实在稀罕少见,平时至少要卖多半天的草药,不过半个时辰便被人一哄而上抢光了。
柳舜卿垂眼笑道:“多谢公子倾力相助,小人现下便可以带你去见我家主人了。不过,小人上下山一向是步行来去,不知公子能否吃得消?要不要雇一辆马车?”
“你们那秋宁山庄,距黎州城有多远?”崔明逸问。
“大约十多里地吧。”
崔明逸沉默一瞬,声音有些淡了下去:“十多里地,你每次都是步行来去?”
“是啊……公子若觉得太远,也可以雇车……”
“不用。既然你能步行来去,我也可以。”
柳舜卿挑上担子,戴好斗笠,二人沿着土路一径向黎山而去。
路上,柳舜卿问:“请问公子贵姓?我好称呼您,一会儿也好方便跟主人介绍。”
“我叫崔明逸,你若不嫌弃,便叫我明逸好了。”
柳舜卿心头一跳,飞速瞟了身旁的人一眼,正好跟对方目光相触。那眼神里,含了一丝戏谑,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柳舜卿匆忙收回视线,垂头道:“那怎么行?尊卑有序,贵贱有别,小人并不敢僭越。”
崔明逸盯着身旁的人笑道:“你又不知道我的身份,怎么就尊卑有序了?万一我只是穿了一身锦衣华服的逃犯呢?又或者,只是哪位贵人家里的家奴呢?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一定身份尊贵呢?”
柳舜卿嗫嚅道:“小人一向长在山里,想不出那么多花样来,看崔公子穿着体面,气质卓然,自然便认定您是贵人了。”
崔明逸正要再开口,柳舜卿突然转身往后面看了看,仿似不经意般问道:“崔公子,身后跟着的那位先生,是您的随从么?”
崔明逸蓦地一惊,悚然回头,看见有个青衣人远远走在山道上,此刻正左顾右盼,像在欣赏附近的风景。
他回头低声问:“离得那么远,你为何认定那位是跟着我来的?”
柳舜卿淡笑道:“黎山偏僻,居民极少,以往这山道上,前后左右往往只有我一个行人。而且,我在集市里便看见那位先生了,他衣着气质都不像这附近的人,所以我自然以为他是崔公子您带过来的呢。”
崔明逸霎时便明白了。他轻轻咬了咬牙,之后便没再多说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柳舜卿:“身后跟着尾巴,还敢胡言乱语?”
崔明逸:“我错了……这该死的韩少成也太狡诈了……”
有病
事情果然如韩少成所料,在他打点好行装之后,恰好收到了最新的飞鸽传书。
他一手捏着书信,另一只手轻点着桌面:“黎州……草药集市……姓木的神医……”
凝神沉思片刻,他将以前的木匣子搬出来,翻翻捡捡,从中找到了几年前记录有相似信息的一封书信。
崔明逸和吟松,都曾在黎州的草药集市上,遇见过一位名叫木二毛的卖药人,都跟对方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瓜葛……
世界上真有这样巧合的事么?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们?
不管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这件事都具有异乎寻常的吸引力。
韩少成感觉自己的心突然活了起来,他在这一瞬间确定了出巡的方向。
快马加鞭,日行千里,就是武功最高的侍卫也有些吃不消。但韩少成不觉得累,他只嫌手下拖后腿,简直恨不得抛下他们自己先走。
终于到了黎州的草药集市,却发现木二毛今天没有出摊。
索性,干脆直接前往秋宁山庄。
韩少成经过思考之后,将带来的手下安置在黎州城里的客栈,只身一个人去了。
秋宁山庄里,木垚前不久才刚接待了一位号称前来求医问药、身上却毫无病痛的公子哥儿,对方赖在秋宁山庄不肯离开,令木垚头痛不已。
这会儿,门房来报,说外面又有一位从京城来的客人,专程来找木神医看病。
木垚接过拜帖一看,心里不由一突。访客自称姓裴,名少成。裴少成这名字,他以前从没听说过,但同名不同姓的那位,却是天下妇孺皆知。
木垚嘱咐门房说自己正忙着,让客人稍候片刻,自己拿着帖子匆匆去了后院。
崔明逸正赖在木二毛的房间里瞧他制作药丸,一副兴味盎然、跃跃欲试的样子。
木垚颇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对二人笑道:“说来也是巧,自从崔公子送了我个神医的名号,我这小小山庄竟突然出了名。今天又有京城来的客人说来求医问药,也不知是不是崔公子介绍来的旧识?”
崔明逸和柳舜卿同时抬头,崔明逸忙问:“来人姓甚名谁?”
木垚缓缓把名帖递过去,觑着对方的脸色道:“他自称姓裴,名少成。”
柳舜卿瞳孔一缩,手中一粒尚未成型的药丸被攥成一团烂泥。
崔明逸像是怕被烫了手一般,忙不迭躲开那名帖:“不必看了!这人不是什么好人,木先生最好尽快把他打发走,千万不必接待!”
柳舜卿沉默一瞬,垂眼轻声道:“崔公子说得太轻巧了。我们这里是开医馆的,有病人上门,无端不予接待,不是平白得罪人么?何况,这人还是从京里来的,万一是什么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不小心得罪了,教木先生如何担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