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悻悻然低声咒骂了几句,挑起自己的筐子走远了。
柳舜卿愣了半晌,低着头拱手施礼:“多谢这位小公子仗义执言,出手相助。”
吟松微微撇嘴、略带不满道:“怎么就是小公子了?我又不见得比你小。不过,我也没做什么,你不用客气哦。”
“……嗯。”柳舜卿喉咙滞涩,强忍心底激荡的情绪缓声道,“这位公子也是来采买草药的么?”
“那倒不是,我是来找人的。”他抬眼看了柳舜卿一眼,诧异道,“哎,怎么了?刚刚那人揪痛你了么?你怎么看着像快要哭了啊?”
“没有……大概眼睛里进了灰尘。”柳舜卿赶忙眨了眨眼。
他原该立刻道谢辞别,放吟松快点离开的。可是,自小一起陪伴长大的伙伴,就这样不期然重逢,他舍不得。
他揉了揉眼睛,忍不住继续攀谈:“你刚刚说是来找人的,找什么人啊?不知我能不能帮上忙?”
吟松笑道:“对哦,你每天待在市集里,想必见过的人还挺多的。我是来找我家少爷的。喏,你看看,他长这个样子,你近期有没有看到过他?”
吟松毫不避讳,大喇喇从怀里掏出一张通缉令举到柳舜卿眼前。
“……”柳舜卿无语片刻,低声道,“这不是通缉犯么?你怎么敢随便挂在嘴上,也不怕犯了忌讳?”
“嗨,什么通缉不通缉的,这就是我家少爷,无论他到哪儿换了什么身份,他都是我家少爷!谁要不服,不爱听我把他挂嘴上,那便去告官好了,有本事连我也一块儿通缉!”
柳舜卿浅浅笑了笑,低声道:“你家少爷能有你这样忠实的仆从,真是幸运!”
“什么啊?才不是呢!”吟松撇撇嘴,不以为然道,“能当我家少爷的仆从,那才幸运!你都不知道我家少爷有多好,这世上,就没有比他更好的主子了……”
说到这儿,吟松眼圈突然红了红,有点说不下去了。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半晌,柳舜卿又问:“你家少爷这样子,看着也不像买卖草药的,你怎么想着要到药市来找人呢?”
吟松吸了吸鼻子,瓮声道:“因为当初带走我家少爷的那两个人,是江湖游医,所以每到一个城里,但凡有行医卖药的地方,我都会过来找一找。”
如果不是场面不合适,柳舜卿真想夸他一句机灵。
当初柳老太太从一众年龄相仿的小厮中挑了模样最好、为人处世最机灵的几个过来伺候柳舜卿,如今看来,吟松果然不负厚望。
柳舜卿踌躇犹豫片刻,低声道:“你从京城走到此处,怕是也经了不少风霜,如果不嫌弃,要不要去我住的地方休息几天?”
吟松笑道:“不用,我还要赶着去找我家少爷呢。对了,日后你若见到我家少爷,或者有了他的消息,务必记得通知我啊。”
柳舜卿奇道:“你这样四处游走,我也不知你去了哪里,如何通知?”
吟松道:“你可以把信寄到京城的平阳侯府。”
“……平阳侯府?我听人家说,那位侯爷兵败被俘……信寄到他府上,岂不是……”
吟松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支吾道:“嗨……就算新帝登基,过去的老臣,也不至于都一竿子打死是吧?再说了……就算侯爷有事,府里总归还有其他管事的人,你若当真有消息,只管寄便是了……”
“……好吧。”
柳舜卿心说,一般的老臣,只要不是废帝韩钧的死忠,自然都能继续为新皇帝效力。可自己的父亲,跟韩少成之间有那样的旧仇宿怨,怎么可能……
但他不敢多问,只得老实压下心底的疑惑。
吟松又道:“对了,我叫吟松,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呢?”
柳舜卿垂眼笑了笑:“我叫木二毛。”
“嗯,二毛,那我先走了,咱们后会有期。”吟松笑着朝他摆摆手,沿着药市的摊子一家家慢慢看过去,身影渐渐走远了。
京城里,韩少成照常收到暗探的飞鸽传书,里面有关于这场偶遇的详细记录。
他仔细看过书信,口中念念有词提取关键信息:“黎州……药市……”
随后,便将手中的书信与以往所有飞鸽传书一齐,展平摞齐,收进了一方木匣。
【作者有话说】
吟松:“唉……后来我才知道,今儿错过了什么……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不复
转眼已是盛夏,天气一天热似一天。
韩少成每天有数不清的奏章要批阅、数不清的事务要裁决。他从早忙到晚,靠着一壶又一壶桂花乌梅饮续命。
宫里的御厨想方设法改良过不知多少回配方,但新帝始终觉得味道不对,总说欠了些什么。
改来改去,最终,谁也找不出症结所在,韩少成也彻底没了那份挑剔的兴头,就那么将就着喝了一天又一天。
再过些日子,就是新帝即位后的第一个生辰。
朝廷上下对此都极为重视,礼部更是忙成一团,大小官员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把这个生辰过好了,给新皇帝留下个难忘的印象。
没想到韩少成把礼部尚书王宣找来,嘱咐他不必大操大办。此外,还特意强调,所有官方贺仪和典礼都务必安排在白天,傍晚以后的时间不得占用。
这位王尚书原本还自以为高明地安排了彩灯和焰火表演,就等着当天晚上大显身手呢。没想到晚上的时间竟不让用了,不由泄气了几分。
转念一想,晚上不能占用,自然是皇上另有安排。到底是什么安排呢?这次先搞清楚了,下次不就能提前投其所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