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佛折射的光芒宛如烟雾,掩埋吴邪的视线,叫他看不见祂的面相……祂肯定是高不可攀的,俗人不能拥有直接抵达祂的目光。吴邪就被这样的烟雾迷蒙住。看不清烟雾里的场景,它在怎样沉浮。意象里格萨尔王恍惚不定的身影有点动乱不真,显示一影虚像,在他的头顶上方飘晃。
忽然间,迷雾倏而散去,那张脸在吴邪眼前显露无疑,他几乎失声惊叫起来。
“丹——!”
他猛地坐起,浑身汗淋,连忙四下环顾,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已经停了,天也黑了下来,司机原本正蹲在车旁抽烟,听见他的叫声,投来惊讶的目光。
“吴先生,您做梦了?”
吴邪苦笑一声,轻轻吁气,狂跳的心脏才逐渐平复下来。他裹紧外套,捞起身边的背包,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到了怎么不叫我?”
“看您睡得那么香,我也就没好意思叫你。”司机用手指碾灭烟头,指了指不远处,“那就是首领说的地方。”
吴邪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终于看清了这片高原,浅碟状的宽广大缓坡,从三面的雪山梁缓缓而下,冰湖雪水充溢,流出来。正是涓涓细流,以多种善柔姿态缠绕着坝子。高的地方有几块断断续续相连的草甸皮子。低的地方都是树木,涓流。树木郁郁葱葱,涓流却以无限柔顺之道与树木草地相依相缠。其间开放着各色野花。
一顶小小的,不起眼的帐篷就坐落在苍茫夜色中,灯火通明,隐约有欢声笑语传来。
司机在前面领路,吴邪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他看了看那个用羊毛毡搭建的帐篷,忍不住问:“你们康巴洛人现在还在过游牧生活吗?”
司机神色古怪的回头看他一眼。
“当然不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愿意待在草原上吃苦,首领现在带着我们在拉萨搞旅游,卖虫草,这帐篷都是用来招待旅游团的。”
吴邪尴尬的摸摸鼻子,他还以为这些神秘部族都跟神仙似的不食烟火,结果人家早就开始搞第二副业了。
好在司机也没深究,吴邪和他钻进帐篷,这个草原大帐篷,几乎灯火辉煌,那么亮堂的光芒,他还以为是电灯。所以一进帐篷他就在寻找光亮的源头,结果却发现让帐篷变得亮堂起来的,竟然是丹──他身旁那一盏紧挨一盏的酥油灯。丹正处在油灯中央,他在专注地给每一盏油灯添加酥油。
他低头,直拨健康的黑发垂落下来,遮住半边脸膛。火光照亮他脸上一半的轮廓,消瘦得像一把刀。满帐篷的人,满帐篷热闹,大家都在喝酒,唱歌,有人将酒碗举过头顶,向他敬酒,他连灌三大口,惹得周围一片响亮的口哨声。
领他过来的司机一进帐篷就被人拽住了,两个男人举起大碗相互碰撞,一饮而尽,空碗还未放手,一只满碗又塞进手里。有人醉醺醺地张开大巴掌在吴邪后背猛拍一掌,用半流利的汉语说:“你……你要找首领那里就是……”
吴邪道了句谢,把背包放在门口,从锅庄上头边喝边唱的汉子之间钻过去,挤到丹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骂道:“你他妈行啊,我跋山涉水的来找你,结果你在这给我夜夜笙歌,把我当召唤兽呢?”
丹转过头,没说话。吴邪只看到他一双狭细的眼睛里放射的细亮的光,冷冷审视着自己。
吴邪皱眉,伸手把他酒碗夺了:“怎么,喝酒喝哑巴了?”
这时,带吴邪过来的司机用当地藏语远远喊了一句,丹抬起眉,又简短的问了什么,得到肯定回答后,他脸上那种陌生的神情消失了,蓦然露出一个微笑:“你怎么来了?”
吴邪被他反复无常的态度弄得很火大:“不是你打电话让我来的吗?”
丹却朝吴邪咧嘴笑起来,吴邪被他搂住肩膀,就闻到他身上传递过来的一些味道。独特,又淡淡的,含有青草液汁的一些气息,有点淡薄的甜,也有点淡薄的膻。
“吴邪?”丹低低叫了一遍,又贴着他的耳朵叫:“吴邪。”
吴邪吓了一跳,下意识偏了偏头:“干嘛,叫魂呢,你不会喝多了吧?”
丹意味深长地笑,然后拉着他走到帐篷中央,所有人忽然静了下来,目光就那么紧紧地盯住他们笑。他有点被这阵仗唬住,茫然无措的看着丹,紧接着,丹用藏语高声说了什么,人们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他立刻被妇女们拉到锅庄下头。奶茶,牛排,麻花,酸奶,塞得满怀。
他不住扭头用目光寻找丹,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可康巴洛人的藏青色氆氇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就淹没在各色氆氇的海洋中。大家又是喝酒,又是唱歌,酒令和歌声一阵阵飘出来。
吴邪皱眉,想要理清头绪,但他的思路很快被热情的藏族女人们打乱了,女人们站在锅庄旁睁着一双双妩媚的大眼睛,紧迫地瞧着他笑。他试图跟她们搭话,却只得到无数充满暧昧的眼神,酥油灯随着微风的变幻,又把女人们的脸晃得花花亮亮的,似是有些不真实。
这时,一碗半热不热的糌粑茶端上来,他顺着那只手,正对上一张藏姑娘的脸,笑得娇憨,目光却是局促的。
吴邪奔波了一天,还满腹心事,什么也不想喝,但是出于礼貌还是接受了,一口滚热的酥油茶进口,藏姑娘一直紧迫的神色才放松开来,只朝他“哦呀哦呀”应声点头。他看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想了想,问:“你会讲汉话吗?”
藏姑娘羞涩的笑了笑:“哦呀,我的只会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