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见吴邪回来,高兴中还带着一点不好问出口的担忧。他左右看了吴邪一圈,又观察了一番张起灵和吴邪的相处,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才稍感安慰。
张起灵去汇报工作、领取物资,潘子就把吴邪带去自己的住处,把他父母的信给他,又收了他的回信,再细问了一遍他这一个月的生活。等从吴邪的描述中确认他与张起灵确实相处融洽,且张起灵也从没欺负过他,潘子这才把悬了一个月的心放下。
他放吴邪回自己宿舍去睡觉,又抽了根烟,这才去找了张起灵。那时,张起灵正在自己每次回林场暂住的房间里收拾打包。他特意把较轻的物资归作一处,预备让吴邪上山时背着。见到潘子来找他,他也不先开口,只是略一点头就算招呼过了。
就连潘子对他是谢了又谢,张起灵也是淡淡回一句他不过是完成了提前说好的事。
第二天一早,张起灵和吴邪又上山去自不必提。潘子则给吴三省打了一通电话,等到吴三省再联系上吴二白,细说了吴邪上山这一月余的情况之后,才算是几家欢喜起来。
吴邪还不知道家里人早已知晓他在林场的种种遭遇,因此此前寄去的那封强颜欢笑的信让他母亲看了,抹了一夜的眼泪。
现在他家里知道他一切都好,竟生生走出一条活路来,也都十分开心。又觉得都是托靠张起灵的帮助,便买了奶粉、罐头之类的东西寄到林场去,只等潘子转交给吴邪。
眼下虽然还未完全开春,他母亲竟去买了几斤毛线,还专门找人学了一种时兴的针法,准备赶在当年秋天之前,给吴邪和张起灵分别织出一件新毛衣来。吴一穷表面上对吴邪的事没有多说,但自从新的情况传回家里,他有时只是站在屋外抽烟,脸上也是挂着笑的。
吴邪和张起灵在此后又两次下山上山。此时已至仲春,山野间冰消雪融,小溪潺潺,各色的花开了遍地。惊蛰的几声闷雷之后,更是层峦泻翠,走兽虫鸟复又活跃起来,雪线也往山巅退了不少。山林复苏,这种活力也就映进了吴邪的眼里。
他的日子好过了太多,张起灵也一向待他很好。巡山纵使辛苦也没能让他轻减,反倒是让他长得结实了许多,胃口也早就恢复了十八九岁的人应有的样子,每天莫名地总是很饿。
春天以后,下过几场雨便可采山。吴邪从前只听说过春雨贵如油,但直到现在真正见识过山里竟可以一夜之间冒出各类菌子,各色野菜,他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还曾缠着张起灵,一定要他带自己去采蘑菇。出发的那天早上,吴邪兴奋极了,一路走一路放声高歌,惊起一片宿在林间的飞鸟。吴邪自觉已经与张起灵成为了朋友。那么张起灵是个不开口的闷油瓶没事,他早把弄丢的那几箩筐的话全给捡了回来。
因此一路上不是唱,就是说,把自己顶小的时候,被还在上高中的三叔没给家里人打招呼就带着一起去了他们学校的野炊活动的事也细细说了一遍。
他说他三叔其实就是个混世魔王,说是带他去玩,实际上也没什么责任心。出了校门,狐朋狗友一喊,那吴老三就跟被发射了似的没了踪影。是他们班上当时的几个女同学给吴邪轮流当妈妈,这才保证了他那一天玩得开心。
到了晚上,他还是被吴三省的同学给送回家的。等他三叔自己野够了再忘乎所以地回来,只被他爷爷一通好骂,最后还在家里跪了半夜。
张起灵没经历过像吴邪那样的一大家子人,但听他讲述也很有乐趣。他虽然不出声,只是带着吴邪在山里走着,但他脸上带着笑意,吴邪只用回头看看,就知道张起灵听得认真,句句入心。
采蘑菇之前,吴邪还问他:“小哥,我听说凡是鲜艳的蘑菇就是有毒的,对吗?”
张起灵却摇头,给他随口讲了几个判断蘑菇到底是能吃还是不能吃的基本办法。吴邪听完,觉得自己已是采蘑菇大师,欢喜地自去转了一圈。把看到的,只要自觉能吃且好吃的蘑菇揪了一竹篓。
他是南方人,已经在北方吃了许多面食。自从跟张起灵上山,肉和米面吃得更是不少,嘴里早就忘了鲜是个什么味道。此刻人还在山里,心却已经带着蘑菇扑进了锅里。
他父母二叔自他上山以后,每月都寄几个罐头咸肉给他,他每次都劈出一半去硬要潘子收下,剩下的不多,但全被他带上山,跟张起灵一起想方设法地吃了。
吴邪此刻带着他采到的蘑菇去找张起灵,对于本月的最后一个罐头要如何安排心意已决。但张起灵对罐头没有异议,却对他的蘑菇不太满意。一番挑拣之后,他这一篓,竟有三分之一是吃了就得上医院报到,还有一部分搞不好更是吃了就要肠穿肚烂的。
吴邪听了就不太高兴。他采的蘑菇都是颜色和形状平平无奇的,看样子也似乎符合张起灵此前提到的要求,但想不到竟有一半需要扔掉,反而显得他自己刚刚高兴得像个傻子。
他在旁边站着没说话,等到张起灵仔细挑选了两遍他们采到的蘑菇,确认剩下的全可食用,再去看吴邪时,才发现他有些异样。
张起灵便道:“这件事不难。吴邪,你既能学会读写,也就能学会区分蘑菇。”
但吴邪却不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回家的路上歌也不唱了,话也不说了。手里拿着捡来的树枝,只是闷头走着,还在生自己那半篓空欢喜的气。直到张起灵把蘑菇递给他提着,他自己能感到这收成的重量,心里才舒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