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费力的爬上小楼,坐在竹叶青身侧,学他看向远处。
“此地不宜久留,你想好要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竹叶青看着眼前洪水过后留下的一切,轻声道:“去个山多水少的地方吧,再也不想经历洪水了。”
柳承脑中筛选着地方,沉吟一会儿道:“西边山多林少,黄沙漫天,东边临海,南边炎热多雨。”
“这么说,就北边尚可?”
柳承摇摇头道:“不是,北边荒芜,而且紧邻东陌国的地方,遍布羌离族的大小部落。”
“那又怎样?”
竹叶青听过茶馆说书,东陌国周边就没有一个老实的,你争我夺几百年了,谁也没占到大便宜,谁也没灭国就是。
柳承心想,也只是往北走一走,没准儿找到个小城,他们就在那里落脚了呢。
“那么,就往北?”
竹叶青却是摇头否定了。
“不妥,越往北,作物成熟越晚,这个季节,还是应该往西走一段,只有弄到足够的食物,才能活下去。”
两人商量去向的时候,菱角带着几个小的钻入街道。半干不干的淤泥糊在柱子上,残缺的房子上。凭着记忆,几人在小镇上搜寻路上能用的东西。
相对于别人来说,他们不管体力还是熟悉程度都有优势。在一堆破烂中翻东西,他们是做惯了的,但柳芽儿不是。
好在小姑娘应该也明白过来,不动手,她可能真的会被扔在这里。紧跟在菱角身后,不时还要问上一两句。
菱角是个爽快讲义气的,否则竹叶青不会带着她这么多年。简单明了的教柳芽儿路上可能用什么。
翻检到完整些的锅碗勺子,就把自己那些豁口的扔了。有勾在废墟里的衣裳,也团了塞进背篓里。
背篓是他们在山上自己编的,虽然丑,但是结实。
油盐是不可能找到了,好在翻出三个水囊,不知道能不能用。
葫芦眼睛贼,竟然挖出来一柄柴刀。汤圆从不知道谁家的墙缝里抠出来一小包碎银子,交给了菱角。
菱角瞪了汤圆一眼,竹叶青不允许手底下的偷东西,对他来说,讨饭是正经的,偷是小人干的事儿。
汤圆这小子,若不是之前踩过点儿,怎么可能轻松找到银子?
教训了几句,菱角还是接过碎银子揣在身上,人都死了,他们应该不算偷了吧……
面目全非的三溪镇,再也不见当初的繁华。其实镇子上早就有人带上老小细软出去避难的。这样的都是在高处有亲戚投奔。
剩下的除了撒不开手的铺子和离不开的客商,更多的是不相信洪水能来他们这儿。
也是后来走的远了,竹叶青他们才知道,哪里是淮河发水,北边黄河卷了泥沙冲过来,整个南地差不多都被洪水冲了。
三溪镇不是他们的家,叫花子嘛,哪里能讨饭,哪里才是窝儿。一行六个半大孩子向西边山多的地方走。
洪水刚退,还活着的人等不及要回自家看看,心中知道什么也不会剩下,还是忍不住要确认。少数聪明的,直接掉头就跑。
跑哪里呢?四面八方,哪里都有。做百姓的,遇灾了先想到跟当官的求救。当官的躲在哪儿,他们就跑到哪儿。
当官的大部分都在山上的寺庙里住着,斋饭也是饭,好茶好水,绫罗绸缎没少,但老爷们急的一脑门汗。
是不是百年一遇他们不知道,自己治下出现如此大的伤亡,百姓流离失所,轻则官帽不保,重则家小全完啊!
所以水退的第一时间,当官的都找上官拿主意去了。也是如此,府城聚集了官员、富绅,后来是成片的流民。
挤进城的暗道自己运气好,被关在城外的百姓哭嚎怒骂,狗官不给人留活路。
颗粒无收不怪当官的,但是开仓放粮是当官的做主,城外也有读书识字的人,组织了青壮在城门下边喊话。
当官的顶不住压力,也可能是城里的大家族有怜悯之心,关了三天的城门缓缓打开一个小口,佩刀的衙役神情紧绷隔出一块地方,后边有人推着小车架锅熬粥。
没多久,久违的米香传出去很远,饿疯了的人哪里管米粒开没开花,堵在前边的夺了碗就伸手往锅里够。
衙役们不敢抽刀,用刀鞘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那些皮包骨头的手腕。
什么用处
就算这样也止不住,打了这个,后边又有人照做。被打的人疼吗?当然是疼的,可是舍不得啊!
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后,身体本能的,朝着食物的方向伸出手。刚开锅的粥,照理说是不能分的,米还没熟透。但衙役实在拦不住,只能打了手势给里头。
米汤就米汤吧,先堵上嘴再说,人太多了些。
于是最前头的碗里没几个米粒,第一锅米汤分完,续上水接着熬,开不开锅连煮粥的人也记不得了。
就这样加水,加米,一直到掌灯时分,领粥的还看不见头。领几分银子办几分事儿,上头可没给他们陪夜的银子。
熄火收粮回撤,衙役是被流民推着进了城门的。城门后边十几个壮汉,将最后一个人薅进来迅速关门顶上,生怕放进来一手一足。
消息已经快马加鞭送往京城,等着皇上给出赈灾旨意,再由户部调粮筹银,两淮地区早不知饿死了多少人。
竹叶青六人出发第一天,就遇上小股流民逃命的。里边还能看见拉着板车,载着家当的几口之家。
这样全乎的人家,在逃难途中无疑是遭人嫉恨的。从老到小没死人,再想想自己家破人亡,心里就会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