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落音,两人对视一下,又不好意思转开头,倒是有点不可察觉的甜蜜滋生在二人中间。
“这果子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周长城走出了一点汗,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青梅看着就倒牙,试试李子和杨梅。”万云在万家寨时,成日在山上跑,一看那青梅就知道酸得发涩。
等过了一座桥时,周长城在一棵树下找到个水井,上前去洗了几个李子和杨梅,递给万云。
万云咬一口李子,酸得直皱眉,勉强吞下一口,就不肯再吃了。
周长城脸上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这李子也太酸了,大姨姐怎么吃得下去?
夫妻二人都把果子放回篮子里,不知如何处理,可这些都是能吃的东西,要丢掉也舍不得,只好一路拎回去,说好给师娘和魏嫂子她们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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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周长城去国营饭店买了个卤菜,挑了万雪给的两个咸鸭蛋,带着万云到师娘家去吃饭。
因为赶着去看房子,他们三个提早吃了,周远峰和周小梅到家楼下的时候,大家互相打过招呼就匆匆往公交站台走了。
中午的公交车人不多,三人都有座位,周长城买了三个人的票,出去六毛钱,他心里稍稍记了一下,但转瞬就让自己赶紧忘掉,现在不是算这些的时候。
下了公交车,三人先去看渡口街边上的房子,那一块的房子像坝子街,可外貌看着比坝子街上的房子还要破旧,一长排的房子,有平房,也有带木头阁楼的,外头是一条大河,没有汽车的时代,平水县只能靠船只出行,这附近有块平地,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渡口。
李红莲打听到的就是带阁楼的房子,邻居说是个合租房。
房子一间间高矮错落,外形都长得差不多,周长城问了几个人才问到要转租的那个阁楼。
渡口这一带是平水县最老的住宅,从老早还没有周长城和万云的时候,就开始有挑夫和渔夫之类的人住这里,现在则有不少从乡镇来县里讨生活的人在这儿租房。
周长城万云站在一家类似木头吊脚楼的地方,有点踌躇,是否要进“门”去问问,那木门的门轴已经烂掉,歪了一半靠在墙上,仿佛一碰就要掉下来,里头一楼似乎有一家人在吃中午饭。
“我去问问。”周长城让师娘和万云待在外头,自己上前去敲门,还未进门,便问到一阵浓郁的河腥味,冲鼻,他皱眉,还是硬着头皮去问了。
吃饭的人家听了是来租阁楼的,打量了他一眼,朝楼上喊了一句听不懂的方言,楼上立即传来“咚咚咚”的木头梯子声音,周长城这才看到门边上有一条黑乎乎楼梯走道,顿时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下来的是个身材五短的中年女人,身上一股河里捞沙的味道,跟屋里的腥气融为一体,这人嗓门大,口音重,话说了两遍,周长城才勉强听懂她的意思。
中年女人的意思是这房子一个月八块钱,下个月才能住进来。
站在门口的万云倒是能听懂中年女人的方言,一个月八块钱,便宜是便宜,可他们等不到下个月啊。
“上来看,上来看!”那中年女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抬手招呼周长城等人上去看阁楼,“能住五个人!”
万云和李红莲踏进屋里,一股子腥味扑鼻而来,两人都没忍住,伸手捂住了鼻子。
“师娘,我们上去看吧。您在下面等着,这楼梯看着也暗,不好走。”周长城让李红莲别往前走了。
李红莲年纪大,闻不得这腥味,想拉他们小夫妻出来,要不算了。
可来都来了,不看一眼,还真有点不死心。
周长城和万云跟着那中年大姐一步一步踏上那吱呀作响的楼梯,真担心这楼梯会不会在哪儿断掉。
中年大姐倒是放心得很,一步步踏得结结实实,用方言说着阁楼的情况,一个月八块钱,什么都没有,就一个空阁楼,他们觉得八块钱太贵了,准备到更远的东郊去住。
万云捂着鼻子,跟在周长城的后头,被那阵腥味熏得头脑发昏,等站到阁楼,才发现楼上没有电灯,唯一的光源是太阳光穿进木头窗子里,洒在木板上。
难怪这中年大姐说能住五个人,这阁楼比陆师哥那儿还窄的地方,没有床,地上竟铺了五块席子,靠近楼梯的地方堆着四个装河沙的簸箕,碗筷杯子跟这些簸箕放在一起,吃喝拉撒全挤在一处了。
昏暗中,周长城的脸色也不好,他一言不发,扯了扯万云的手臂,让她先下楼,自己也跟在后头下去了。
那中年大姐跟在后头,又是一阵结实的“咚咚咚”木楼梯踩踏声。
“怎么样?怎么样?要不要租?”大姐跟在他们夫妻后面,追着问。
万云看看周长城,周长城摇头:“我们再想想。”
李红莲连客气话都不说了,忙摆手:“不要不要不要!你再找过别人!”
那大姐听了李红莲的话,叽哩哇啦又说了好多听不懂的方言,尽管不明其意,但看表情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三人也不和她争长短,抬脚快步离开了渡口街。
从渡口街走出来后,周长城和万云多少有点沮丧焦虑,脸色恹恹,倒是李红莲乐观:“坏的都见过了,下一个肯定是好的。”
第9章
“坏的都见过了,那下一个就是好的。”
李红莲的话,给了周长城和万云一点安慰。
其实这样好的坏的、贵的便宜的房子看下来,倒是让他们对自己想要的租房有了更明确的意向。
刚开始,他们很茫然,只知道不能在租房这件事上花费超过多少钱,也没考虑什么地方,什么环境,现在看了几个住处,倒真是知道了,一分钱一分货。
从渡口街出来,走了二十来分钟才到家具厂筒子楼门口,这时候周长城和万云的心态已经平复了许多,甚至还吃了两颗万雪给的酸李子,酸得他们皱眉皱鼻的,大太阳底下,口水分泌旺盛,连水都不用喝,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家具厂的这个房子,比较特殊,李红莲是从他们街道办公室那儿打听来的。
它是家具厂罗师傅早年间分到手的福利房,房子有三十平,二十多年前,罗师傅和妻子在这间房里结婚,后来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一个接一个地长大,前两年陆续娶妻成家。
这听起来是个家和美满、子孙绵延的故事,可年过五十的罗师傅夫妇不这么想,尤其是在三个儿子都娶了老婆之后,闹心的事儿一件跟着一件,家庭大了,可人心也散了。
说起来,也是大家在平水县都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住,家具厂这个三十平的福利房,挤了罗师傅老两口,还有三个儿子和三个儿媳妇,铁架床都不够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