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对方?虽说面容有些不修边幅,但也比他们这些常年在外奔波的人要?精细多了。
对方?身上穿着贵族阶级穿的那种锦服,手?上还提着剑,可这面上的表情,倒像是想杀人一般,可仔细看去,里头燃着的哪里是怒火,分?明是哀伤。
“这位兄弟,你有话好好说,先把剑放下?。”
贺宴舟呼吸急促而沉重,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的青筋凸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半天才?张嘴将话问出口。
“你们刚刚说的秦家,是哪个秦家?”
一个大?汉手?指指向外面:“就,就京城里那个秦家,还能有哪个秦家。”
“哦,秦家怎么了?”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问话的声音倒还正常,如果他的牙齿没有咬得咯咯作响的话。
那几个长着络腮胡的大?汉看到?他有些害怕。
“就,就,秦老将军家的二小姐病亡,我们一行?刚从京城里出来,他们家还摆着灵堂呢。”
很?多人认秦家还是以老将军为主,并不在意秦家已经有了孙辈,叫老将军的女儿还叫着二小姐。
贺宴舟握着剑柄的手?因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他颤着声音道:“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她母亲亲口所说,若不是我们急着赶路,当时定?要?去给二小姐磕一个的。”
贺宴舟提着剑往外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很?重,脚步却有些踉跄。
嘴里还念叨着:“姑姑,姑姑。”
那些商人对视一眼,叹着气道:“许是认识二小姐的人吧,唉,说来也真是唏嘘,上次进京还听说她和?离的消息,这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唉。”
“没什么可唏嘘的,如今世道乱,高门里死了位小姐倒是稀罕,可这京城外,哪家哪户没死过?人。”
人命本来就脆弱,就算是高门里锦衣玉食养着的小姐,也抵抗不过?阎王爷收命。
几个人聊到?半夜,回了房间挤在一张大?通铺上休息,这件事情终究不会在他们心里揣多久。
毕竟死人这样的事情,随处都在发生?。
贺宴舟此时已经骑着马跑出了很?远,进了山路。
墨云蔽月,夜色入浓稠墨汁,沉甸甸地压在荒野之上,盖在他的心头。
那些人说的话,他不敢相信。
所有信息都能对得上,是他承受不住的结果。
马蹄声疾,如骤雨狂敲大?地,在他高高甩起的马尾后一路溅起烟尘。
他的面容实在疲惫,一袭黑袍在疾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眼眸被沙子迷了眼,磨得刺痛,但他一刻也不敢停。
双眸紧盯着黑暗,仿佛再快一点,跑得再快一点,就能将这夜色看穿,寻出一条光明来。
早知道,早知道自?己就学着朱遇清那样做个纨绔了,他只要?一直守在她身边,管那些百姓和?江山做什么呢。
他心中的信仰,从小就被树立起来的信仰,逐渐崩塌,他再也不信那些“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他只要?他的姑姑……
缰绳在他手?中绷得笔直,磨破了他的掌心,裂开了他的虎口。
马儿的每一声嘶鸣,四蹄腾空,每一次落地,都将他高高地抛起,再重重地踏在土地上。
在这十二月的严寒中,汗水湿透了马背,也浸湿了他的衣衫,二者已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他不知道用尽全力,这匹马儿最终能到?达什么地方?,可他一刻也不敢停。
无论如何,他要?亲眼见?到?她。
值此小年良辰,贺府上下?张灯结彩,上下?一片欢腾,一早就热热闹闹忙活起来。
朱门铜环,皆系红筹,随风轻摆,秦相宜一早晨起来心情大?好,由千松穿戴着来了贺府。
这几日她每天清晨早早地就到?贺夫人面前?陪着,贺夫人要?教她管家,更要?带着她见?客。
今天一早坐到?梳妆台前?,千松打开她的梳妆匣子,里头多了许多各式各样小姑娘戴的钗环首饰。
又拿出一条桃红色的裙子给她穿,秦相宜盯着裙子拧眉:“千松啊,这裙子你又是从哪儿给我翻出来的。”
正是当初千松和?贺宴舟都要?她穿上去宫宴,她却没穿的那一条。
后来好像被宴舟带走了,秦相宜也记不太清了。
千松笑呵呵把裙子往她身上套:“姑娘之前?说,这裙子是小姑娘穿的,如今再穿已经不符合年龄了,可是,姑娘现在就是十多岁的小姑娘啊。”
秦相宜有些无奈,却也笑着任由千松给自?己把衣裳穿上了。
这条裙子实在艳丽至极,小姑娘穿穿倒没什么,若是妇人穿了,定?要?叫人说成是妖媚惑人。
一袭桃红色齐胸襦裙,恰似灼灼夭桃绽于春日枝头,明艳而娇柔。
裙身以细腻锦缎织就,绣满繁复花纹,金丝银线勾勒出的牡丹绽蕊吐芳,蝶舞翩跹其间,栩栩如生?,随着她的莲步轻移。
腰间束一条鹅黄丝带,盈盈一握,丝带末端垂着叮当作响的银铃,伴随步伐轻轻晃动,发出清脆声响,如环佩叮当,与她头上簪着的步摇交相辉映。
一头乌发如墨云,高挽成两团垂在耳侧的髻,分?别别上一支镂空雕花的金蝴蝶步摇,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摇曳生?姿,光芒闪烁在发间,宛如星辰点点。
鬓边配着几朵粉色桃花状的花钿,盈盈欲坠,与她面上的淡淡红晕相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