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全打了个哈欠,突然听到外面惊天霹雳一声巨响,他吓了一跳,下车,想看看现在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仰起头,通过两栋楼之间窄窄的缝隙,看到那浓暗的天色,柔软的乌云密布,沉沉挤挤压压。
变天了。
云天间,忽落下一道粗壮的闪电,用力撕破苍穹,如大树深植入土地的粗壮根茎般,向四周迅速蔓延,紧接着,那狭窄天空处骤然一闪,一震,铺天盖地的轰隆隆雷鸣由远及近,震慑大地,恍若天谴。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地上,噼噼啪啪,淅淅沥沥,泥土泛起湿润的潮气,黑色的野猫发出凄厉尖叫,掩盖住楼上吵闹声,大人打孩子的哭声。
杨全打了个寒噤,飞快躲入车中。
老板怎么还不下来。
他愁眉苦脸地想。
雨夜开车很危险啊,这雨水再大点,路况不好,可就不好再走了啊。
「……Blood-suckingsuccubuseswhatthef*ckisupwiththis
(嗜血的女妖,来*吞噬我)……」
铃声打扰到叶洗砚,被吞噬的他不想接听,但那铃声执着地响个不停,从此刻窄桌上那揉成一团的西装裤口袋里。
一抹鹅黄在揉成大饼的西装裤对角线上。
比起那个刺耳聒噪的声音,叶洗砚更注意需要他扶住的千岱兰。
千岱兰已经骑不动俯在他胸口,长长的亚麻棕卷发落在他被扯掉一颗纽扣的白衬衫上,染发剂的味道混合着茉莉汁的香气,对气味敏感的叶洗砚本该不喜染发剂的刺鼻味道,此刻,他却觉得这种刺激性的气味能让虚幻的茉莉汁香气更加真实,被不合适橡胶所箍的不适也是真实。
她是真实的。
体温真实,气味真实,所触真实,紧切的联系是真实。
太过理想化的美好总显得虚幻,如琉璃易碎彩云易散,夹杂其中的一点酸苦辣咸,才能让人有切实落地感。
苦楚衬托了甜美,恶魔映衬了神仙。
此刻沉沦于痛楚的绝不止叶洗砚一人。
千岱兰将脸埋在他脖颈间,下巴抵着叶洗砚的衬衫,在这个心跳相贴的拥抱中,忽然无声落泪。
叶洗砚双手收紧,下巴抵着千岱兰的额头,轻轻地蹭一蹭,如安抚小孩子一样,轻轻以手拍她的背。
“好了,好了,”叶洗砚说,“别哭了,我们慢慢来,好吗?别弄伤自己。”
“……ItslikeanexplosioneverytimeIholdyouwasntjokingwhenItold
(爱会爆发,每当我抱紧你;真的,我要告诉你
Youtakemybreatheaway
(你带走了我的呼吸)
……”
叶熙京的电话打到杨全手机上,问为什么叶洗砚不接电话。
躲在车里避雨的杨全,聪明地说叶洗砚晚上很忙,可能是没时间。
全程没提千岱兰。
叶熙京喔一声,又问。
“对了,前段时间岱兰请我帮她代购一条裙子,但我感觉转运到深圳更方便,”叶熙京说,“全哥,我准备把裙子寄到哥那里,到时候你帮我转寄给岱兰,好不好?”
杨全右眼皮一直跳,总觉今晚出了点事,车外,淅淅沥沥细细密密雨水落下,同方才的电闪雷鸣不同,大约是那场凌烈的闪电让雨神也觉察到云朵的脆弱易散,才会如此均匀有韵律地布下雨水。
风轻抚,雨柔缓。
“行啊,”杨全一口答应,“我到时候转交就行,对了,熙京,今晚有什么事吗,这么着急找你哥?”
“没什么,”叶熙京说,“刚才不小心睡着了,做了个噩梦。”
杨全笑着调侃他,都多大人了,怎么做噩梦还打给哥哥呢。
叶熙京沉默一阵,才慢吞吞说。
“我先给岱兰打的电话,她没接,”他说,“我担心她出什么事了。”
千岱兰没出事。
缓过来的她在和叶洗砚边吵边架。
那件昂贵的羊绒西装外套已经彻底被摊平,衣袖被压实在衣襟下,压出无数扭曲艰难的褶皱,千岱兰手肘压在那外套内里的loropiana标上,手肘顶端被标签边角摩擦发红,她也顾不得了,提醒叶洗砚。
“错了,”她说,“好像位置错了。”
叶洗砚从善如流,俯身,同时精准无误地去贴她的唇。
千岱兰睁大眼,手将他的西装外套揪紧,握成拳,看头顶那只飞蛾坚持不懈地去扑撞摇摇晃晃的吊绳电灯。那脆弱的吊绳不过是两根紧紧缠绕的线,密不可分地扭曲纠缠。
绳子什么时候会断呢?
还是灯先碎、飞蛾先死?
她不能思考了,不能思考了,不能思考了。
叶洗砚注意到她攥住西装外套攥紧的手,伸手去摸她瘦瘦的、挣到发白的拳头和骨头,同样地轻柔安抚:“别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