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了,林缦逼自己醒过来,那些东西早就该忘记的。
“你公公最近身体怎么样?”临走前,林妈妈将林缦拉去阳台角落,悄悄问起周老师的健康状况。
林缦不能说好,也不敢说不好,含糊其词道:“还算可以。”
“唉,那么好一个人。”
周建军有着让所有人赞叹的本领,做人做到这个份儿上,应当属于特别成功。
“你公公对你最好了,要是他不在,唉。”林妈妈连连摇头。她其实并非不疼自己女儿,只是永远疼错地方。林缦看着她的法令纹,真想告诉她,她和周贺南的婚姻很快就能熬到尽头,并且她不难过,甚至感到解脱。
可她不能说,因为在林妈妈的世界观里,离婚是死罪。
林妈妈没来得及去周家的别墅看望亲家。
周老师在初夏的清晨里忽然倒下,明媚光束将朝日的温暖带进家中,却将他最后的生机带走。周贺南好像是有预感的,那天他起得特别早,并且在林缦的闹铃响来前就敲响了她的房门,急促的一长串,吓得林缦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们去看看爸爸。”周贺南是阳光校草的代表,很少有这么差的脸色。
林缦连忙洗漱换衣服。
等他们赶到,徐婉仪刚刚拨完救护车的电话,她是那么要强的一个女人,却在此刻无力地跪倒在大厅中央。
烛火已经燃到最后一刻,守在病房里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又默契地避而不谈。只有流窜在医院的丧葬服务人员会不识趣地问:“殡仪馆找了吗?坟墓买了吗?要不要提供哭丧人员?”
周贺南甚至不需要和酒精,就能清醒地熬完二十四个小时,带着追悔莫及的痛苦。他回忆起许多小时候的场景,想起爸爸逼他练毛笔字、逼他下围棋、逼他写日记,可最终都半途而废。
难怪如今,他爸爸谦谦君子的风骨,他一点儿也没学到。
作者有话说:
这个点,我刚烤完蛋糕,还抹了层巧克力酱。
我真的好难过。
同一个医院,同一个病房,林缦捧着饭盒陪在周贺南身旁。
事件周而复始地发生,让林缦产生时间停滞的错觉,好像除了她和周贺南变成熟了,其他什么都没变。
“吃一点吧。”她手上端的是阿姨在家煲了五个小时的鸡汤,放大补的干贝和人参,仿佛将周贺南也当成病人。
周贺南将碗轻轻推开,这是他第三次拒绝。他亲身证明,人在极端情况下,不吃不睡不会死。
林缦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实在不能由着他来。
“喝一点好不好?别到时候爸爸醒了你撑不住。”几年来,她第一次恢复这样温软的态度,与其说是劝,更像哄。林缦说完,从碗里舀起一勺汤放在嘴边吹了吹,确保不烫嘴才递到周贺南的唇边:“你就当喝水,喝几口好不好?”眼睛里全是殷切的担心,此刻,她不再担心谁看了会产生奇怪联想。
不知道是不是林缦的诚意打动了他,周贺南终于喝了一口,然后忽然将碗接了过来,如同喝酒,一口气干下。
汤喝完了,空空的瓷碗对着他的脸,显得他更加苍白。
“给我吧。”林缦微微伸手。她感觉周贺南的情绪不太对劲,心脏跟着一起慌张。
见他没反应,林缦又喊:“周贺南。”她压着声音,好像蚊子叫,生怕音量太响,击伤周贺南。
他此刻很脆弱,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你说、你说我爸这次是不是真的会……”最可怕的字无法说出口,周贺南张了张嘴,两颊颤动着,最终只是无声地呼了两口气。
林缦骗不来人,抚慰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缦缦。”在落泪之前,周贺南转身趴在了林缦的肩头,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锁骨上,坚硬而踏实,林缦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背。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想爱恨,他们只知道此刻的拥抱是治愈良方。
“会过去的,周贺南。家里和公司都需要你。”她有规律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像哄孩子睡觉,而他也真的有了困意。
“不要走。”困倦的周贺南隐约知道自己是在一张床上,但他不想要一个人,他攥着林缦的手指,像拉住最后一根稻草。
林缦只能拍了拍他的手背,转身蹲下。
“乖一点好不好。”她柔着性子哄他。可简易床上的那个人还是不愿撒手,林缦毫无办法,静静地蹲在原地。
“不要怕,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她伸手,周贺南茂盛又杂乱的头发很快被理顺,“我就在旁边,你乖乖睡觉,听话。”
他好像说了一个“嗯”字,然后手上力气渐渐消失、呼吸渐渐平稳。
这么乖的周贺南,是她从前最爱,可是只有周老师出事的时候、只有需要共患难的时候,他才会无辜可怜地趴在她身旁。
林缦觉得无比讽刺。
比周贺南更需要照顾的人是周老师。
他在不久后醒来,或许真的应验了老宅那位仙人的话,他和林缦有未了的父女缘分,所以此生比旁人更亲近。
那时已经是十一点,林缦刚将徐婉仪劝回家休息,她原本想着徐婉仪年纪也大了、经不起熬夜,现在觉得自己过于草率,他们一世恩爱夫妻,一定有许多话要讲,哪能错过这一分一秒。
“不急的,慢慢来。”周建军慈祥地叮嘱着正在拨电话的林缦,神情镇定极了,旁人休想从他脸上看到生命倒计时的恐怖。
林缦连连点头,挂断电话后慌里慌张地问道:“周老师你要喝水吗?还是要吃点什么?要不我切点水果吧。”和周建军相反,林缦无措到根本不像她,如同一秒回到中学时代,她还是那个因为表扬而不知道如何摆放双手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