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寂静,被一阵隆隆的马蹄声踏碎,虽然因为周围一片漆黑,只有一队前后两队人马高举着火把照明,以至于他们走得很慢,可那马蹄声在耳边不断震响,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急促感,令人呼吸心跳不由得发沉。
但,这也只是别人。
萧元邃坐在马车里,虽然身体随着车厢不住的摇晃,人却很淡然,甚至半眯着眼睛养起了神。
直到坐在他对面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先开了口:“萧——”
只叫了他的姓就停下,似乎是在斟酌应该如何称呼他,萧元邃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然后慢慢的睁开了双眼——被擒,或者说投降的这半个多月,他一直没怎么收拾过自己,须发疯长蓬乱不堪,衣裳也只是一件普通的布衣,此刻沾了不少泥垢,几乎又回到了当初他逃避官兵抓捕,四处躲藏时狼狈的样子。
但即便如此,那双眼睛,仍旧璀璨夺目,在漆黑无光的车厢里,熠熠生辉。
一对上他的眼睛,宇文呈也不由得呼吸一沉。
他为人肆意无忌,可以毫无怜悯之心的殴打七旬老翁,打仗的时候也能眼睛都不眨的踏碎农民赖以生存的田地房产,对他来说别人的存在就是毫无意义,唯一让他有些畏惧的,就是始终压迫着他的二哥宇文晔——但现在,有了太子撑腰,加上皇帝对宇文晔也不满,宇文呈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可眼前这个人的目光,却莫名给了他一些压迫感。
但身为齐王的面子还是不能丢掉,宇文呈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那一点不安,然后笑道:“萧公,久违了。”
萧元邃淡淡一笑:“我见过齐王殿下?”
宇文呈笑道:“或许你不记得了,但本王还记得,当初你在逃离洛阳的半路上跟我那二哥二嫂相遇,他们给了你一包干粮。”
“……”
一听这话,萧元邃那明亮的眼眸微微一黯。
这件事,若不想,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可宇文呈突然一提,一切却好像近在眼前。
此刻自己的境况,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时候,虽然不是朝不保夕如丧家之犬,可对一切都怀疑,都无力,都无所适从的感觉还是像周围的黑暗一样,将他吞没。
昏暗的记忆里,唯一明亮的,是那双对着他,平静的双眸。
他的呼吸突然一窒。
与此同时,宇文呈的轻笑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一下子将萧元邃的神智捞了回来,他抬眼看向对方,只见宇文呈颇感不忿的道:“一包干粮,就把萧公给打发了。”
“……”
萧元邃沉默了片刻,也笑了起来,道:“没想到齐王殿下当时也在场。”
“……”
“是我,有眼不识真神了。”
这句话恭维得宇文呈通体舒泰,但他还是立刻说道:“说什么真神不真神的,我不过是个小小的齐王罢了,倒是萧公你——想过将来该如何吗?”
萧元邃闻言,别有深意的看着他:“齐王殿下将萧某带出来,那萧某的将来,不就在齐王的手上吗?”
“……”
“齐王想要萧某如何呢?”
宇文呈的眼睛突然一亮,冲着他道:“我想带你回长安,去见真正的——‘真神’。”
萧元邃似乎并不意外这句话,对上对方灼灼的目光,他道:“莫非是,太子殿下?”
宇文呈一惊:“你知道?”
萧元邃淡淡道:“我虽然久居洛阳,但关中的事还是有所耳闻的。况且洛阳一战,宇文晔可是算计到了极点,险些一点功劳都不给齐王殿下留。他固然有立功之能,但显然,他此举还有争功之心。”
提起这个,宇文呈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不过当着外人,他也不好多说这一次洛阳的战事,毕竟一战不能胜,始终立不了功的是他自己,眼下自己的功劳还全靠带回眼前这个人,于是简单的挥挥手抛开了这个话题,然后说道:“那,不知萧公意下如何?”
萧元邃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半眯着眼,那双精光内敛的眼瞳里隐隐涌动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光芒。
半晌,他轻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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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邃的打算?
听到这几个字,商如意也愣了一下,旋即又有些回过神来。
是了,他们都只把萧元邃当成了一个文韬武略,才智过人的工具,跟着谁,谁就能如虎添翼,却忘了,他可不是任人摆布的工具。
这个时候她也才想起来,刚刚在大堂上宇文晔最后对商寿非说的那句话——萧元邃是一把开了锋的刀。
这种刀使用不当,是会伤了自己的。
可是,若使用得当……
商如意顿时紧绷了呼吸,压低声音道:“萧元邃会答应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