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数在我这里都变得缓慢下来,我进到这条街的最后一家小卖部,打了第四个电话。
我只这一次机会,所以当响到第五声依旧没人接的时候,我没有挂断,而是握着电话等下去了。
柜台上的老式风扇吹的嘎吱响,风是热的,一点没有降温的作用,我甚至听见汗从我皮肤上流下掉在桌面的声音。
大概快二十秒,听筒那头响起小杂音,而后忙音消失。
通了。
我握着电话,心跳到极点。大脑一时分泌情绪过多,我要说的话反而堵在喉咙里。
也是这一刹,长久熟悉气息形成的感知让我忽然上身一顿。
人体有一套危险感知系统,就像动物世界里,斑鹿会提前察觉到猎豹的眼神,和它身上散的血腥气,从而成群结队撤离,当然,一旦落单,就会被豹子一口咬住。
人也一样,当你长期训练自己的反应能力,对环境做出应急改变时,就会对一些莫名的气场出现连环反应。我被黑瞎子训过一段时间,我是有这种生物记忆的。
不为什么,就这切换的一秒,我的每根汗毛都在传递给我相同的危险讯号。
我僵硬地转过身,视线对上闷油瓶的眸子。
他站在小卖部门口,背着光,与我不过三四米远。
我想我的呼吸是有短暂的停滞,大脑跟着陷入空白。听筒里穿来一声喂,可我却怎么都回答不了,似乎声带不受我控制,任我心里喊,嘴上一点动静没有。
后来回忆起,我想我当时不该跑的,或许静下来和闷油瓶谈谈反而更好,我并不害怕他,本不需要用逃跑的方式。但大概人在突然面对选择时,总是会选糟糕的那个。
所以我扔下电话,像只兔子一样,只瞧了一眼就转身撒腿奔着小卖部后门跑,我甚至还抱着侥幸心理,闷油瓶那么惯着我,我跑了,或许他也就让我跑了。
可脚迈出不到两步,后颈一紧,我还来不及惊讶,整个身子就被猛地拽了回去。
我后背重重撞在闷油瓶怀里,疼的我哼了一声,这激起我的反抗心理,我下意识往前扑,接着闷油瓶攥住我两只手,稍一用力,从背后把我压在墙上,一点动不了。
我便蓦地停下动作,呼吸都轻了。
我感觉到闷油瓶的头抵在我肩上,他在低声粗喘,那么重,他嘴唇贴着我后颈皮肤,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嘴咬下去。
我还是跟闷油瓶回去了,我不想他为难别人,也不想他为难自己。
屋子收拾的干净,没有一点水,我在前头走,他在后头看着我。
我在客厅中央站着,听见他关门和上锁的声音,我转过身去,第一次在他面前,在他自己的小世界里明确的反抗。
“小哥,别再关着我了,也别再关着自己。”我道,“你要和我走出去,去治病。”
闷油瓶回身看我,眸子沉寂深邃,“你认为我生病了,还是……”他停顿一秒,才又说,“还是觉得,我就是病……”
我本想回他,话到嘴边却又哽住,我想着闷油瓶说的,一时竟也无法认清。
我们同时沉默,都不做声,只剩彼此的目光在逐渐暗下的空间里飘荡。
半晌,闷油瓶迈步朝我走,越来越近,直到他伸手就能碰到我,低头就能亲上我。
我抬眼正对他,沉沉交汇,我想找出一点东西,一点我为之信赖,为之生存的东西。
“小哥……”我如往常无数次那样叫他。
闷油瓶的瞳孔有极微小的收缩,他表情变换,却在下一秒箍住我,他的重量压过来,我们一起摔在沙里。
他想要我,我感觉到了,我绷着身子,一时情绪难以言喻。
闷油瓶病的这段日子,再不好的消息我都听过,也都能接受,我唯一担心的不是他,因为我明白我自己,我这辈子注定所有心思都是他的,但我却不想自己因为这件事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