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沙也在座位上多坐了一陣。三模之後,按照一中的傳統,他們就變成了上四休三的作息。到了衝刺階段,留出更多的時間給他們自己複習,到學校只是解決問題。日子過得連每周的計數都困難起來,在家的時候會恍惚,這一天究竟是星期幾。
這樣特殊作息的日子過到這一天,再見到同學時,竟然都有種經年未見的親切感。告別的感覺,並不是很強。畢業照已經拍了兩輪,高考完之後還有估分返校,告別之情無論如何不是在正正的高考前幾日生出的。這樣緊張的時刻,對教室的留戀,更多的還是一種將要上戰場時,希望能多聽一些信息,多獲得一些加持的抱佛腳心態。
夏沙留這一陣,是等著舊班級的幾個朋友來找她。有幾個人會穿越一樓的走廊來找她,特地告訴她因為高考前太忙了沒有給她準備禮物,高考之後補,但卻會忘了說一句生日快樂。
等待的時候,她環視了一下高三的教室。這裡她留下的痕跡有很多。黑板和橫樑上的紅色標語是她選的,教室後面牆上的那面牆報是她組織出的,黑板上最後留下的粉筆字通知是她寫的。她知道這些事物中的一些,在她畢業之後,還會在這裡留存許久。久到這個校區被廢棄,荒草叢生後,今日她看到的一些事物,仍然會存在。
她知道這些痕跡遲早會被摧毀,但只要她不觀測,它們就在她的記憶里永遠存在。
等來了舊班級組團來的幾個同學,夏沙收好書包往外走,看到在教室門口等她的齊默。他手裡拿著一個棕黃色大信封,是夏沙熟悉的款式,她望了一下周圍,這次他沒有帶他的朋友。
齊默把信封遞給她,說:「生日快樂。」
夏沙接過來,沒有馬上打開。對這封影響了她高考心態的道歉信,她至今還心有一絲餘悸。
看著等著她在說些什麼的齊默,夏沙想了想,說道:「我和你做朋友的這些年,你只準時記得過我兩次生日。」
齊默沒有對突然出現的話題吃驚,他問她:「另一次是哪一次?」
夏沙說:「2o12年,我二十五歲的開頭。」
齊默問她:「那是我們最後一次通信?」
夏沙點點頭:「你祝福我生日,然後說你很快要進行下一次旅行,再一次上路。」
齊默問她:「信里還說了什麼?」
夏沙說:「你說,等我們都老了,即使你還沒有名氣,我也退了休,你會把我們寫的第一封郵件,一直到八十歲還在寫的書信都整理出來,做成一本書送給我。然後問我,到那時的我們,會不會害怕文字呢?」
齊默笑了起來:「原來,我還想到了我們八十歲。」
夏沙也笑了笑:「你做承諾時,一向很誇張。」
她收了收笑,繼續說:「你還記得我運動會時和你說的,你有夢想這件事,並不特殊、也不特別。」她看到齊默的臉色微微一變,趕在他徹底變色前,夏沙繼續說:「這不是氣話,不是嘲諷,而是事實陳述。」
「只要再晚一點,進入大學後,就會發現有像你這樣的夢想的人有很多。那些夢想不會被歸為叛逆,你會發現,跨過了某條界線後,判定規則就改變了。人生會突然進入一種開闊的可選擇的自由,雖然那種自由可能讓人無所適從,甚至對我來說,還有些恐懼。但我必須承認的一點是,大家不一定有光明的未來,但確實被允許有不同的未來。」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是嗎?」夏沙認真地辨別他的神色。
「我知道。」隨著她的話語,齊默的臉上,表情漸漸平和。
「高考加油。」夏沙最後利落地收尾,沒有和他講,他們會在同一個考場。
「你也加油。」齊默說完,和她告別。
等齊默走遠,柯木才從旁邊樓梯口的一角慢慢出來,感嘆道:「你這最後的藥,下得真猛啊。」
夏沙搖搖頭,說:「這是我對他最後的善意。」
柯木說:「怎麼?你之後不想和他做朋友了?」
夏沙看向他:「我建議你,先關心高考,再關心出循環之後怎麼辦。」
柯木像是忍住了一絲笑意,說:「我建議你,高考時好好寫作文。」
*
高考的那天,依然是記憶中連綿的雨,去考場的路上擁堵,在考場門口看到了穿黑衣的齊默。雖然她不記得高考題,但記憶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咬合。
即使已經有心理準備,在看到高考作文題的那一刻,夏沙還是忍不住抬起頭來,下意識地想找和她並不在一個考場上的柯木。
這傢伙的惡劣性格,真是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夏沙很快冷靜下來,看回作文題:「銘記與忘記」。她想起第一次找柯木攤牌時,試探問他高考作文是什麼,他的回答說的是,和忘記有關。他說他講的都是真話,沒有說錯。但依然和他一貫的行為一樣,不是所有的真話。
深呼吸了幾下,夏沙回到考試狀態。按部就班地把前t?面的題做完,長出了一口氣,才開始準備寫作文。她把題干反反覆覆看了幾遍,她才開始構思文章。同時忍不住腹誹,怪不得她當年高考語文的分數沒有特別高,這題干她就不喜歡:朋友的傷害要忘記,朋友的恩情要記得——這不是她的性格,她不是一個喜歡忘記傷害的人。
至於哪些事要忘記,哪些事要記得,不用靠大風,也不用靠石頭,記憶自會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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